那像女鬼的人却忽然笑道:“小娘子,怎么还在哭呢?妆都哭花了,不好看了。” 小新娘这才慢慢张开手指,从指缝里往那边看。看见一群人从林子里走出来,有人打着火把,照得周围亮堂堂的。 最前面的人穿着比自己身上的嫁衣还要鲜红的衣衫,左手拿着一个宽口窄底有些像漏斗的奇怪东西,笑盈盈地走过来。 她蹲在小新娘的面前,语带戏谑,道:“小姑娘你别怕,我不吃你。你看,我要吃也吃我身边这个大美人儿。” 小新娘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她身后的另一个女子。那人穿着白衫,在这荒郊野外,竟没有沾上淤泥。 那人果真如她所说,是个大美人儿。可面前这位姐姐也好看得紧,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哪个更好看。 浑身淤泥、穿着劣质嫁衣的小姑娘瑟缩着,觉得自惭形秽,努力把满身污浊的身躯往后挪。可她双脚受伤,哪里躲得开呢? 江秋洵丢开手中油纸做的大喇叭,伸手拉住了她,道:“你的脚是被他们弄的?” 小新娘满脸的铅粉早就花了,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像鬼。但她眼神清澈,虽然害怕,但却已经明白了眼前的是来帮助自己的好人。她忍住哭泣,道:“是,是。我出发前想跑,被他们打,还弄断了腿。” 江秋洵摸着她的脚踝,道:“腿没断,只是脱臼了,别怕。正好我学了一点正骨,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轻微的“咔嚓”声,小新娘都还没来得及喊痛,就又响了三次。然后她发现自己的两只脚都好了。 她万分感激,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晓得呜呜地哭。 林婵让人把她扶起来,问道:“小姑娘,你想回家呢,还是跟我们走?” 小新娘想到回家,满目恐慌,连忙道:“我跟你们走。” 林婵让一个护卫抱着她乘马,带着她回了锦县。 这个小姑娘受伤的不仅仅是脚,浑身上下没多少完好的地方。 她不是本地人。 本地的女子大多彪悍,又邻里互助,即便是魔教也不敢再次公然抢人。她家乡遇水灾,跟随父母从外地来此定居。她的一大家子人,虽然遇上朝廷施粥,但吃不饱,一路病累,祖父、母亲和两个弟妹都死了,就剩下一家三口,父亲、大哥和她还活着。他家没有田地,也没钱租牛耕地,还借了村长的银子给大哥治病,一家人生活困苦,十分艰难。 父亲其实早就加入了一个叫“合欢宗”的门派,成了记名弟子。父亲承受不住苦难,寄希望于鬼神,没过几年,就完完全全成了虔诚的信徒。 可是,加入门派之后,并没有让他们家变得更好,反而变得更差了。合欢宗信奉的神明中,至高神叫“欢喜神”,据说掌管着人世间交构的法则,在它面前行合欢之礼的人可以得到神明的垂青,还会被门派授予力量。 上个月,门主说,欢喜神要父亲将她献给欢喜神做圣女。 所谓的圣女,就是供门派高层寻欢作乐的工具,与最低贱的妓子无异。听父亲说,门徒若是立下功劳,也可能会被赏赐与圣女同床共枕的机会。 圣女都是年轻姑娘,据说她们大多活不到三十岁,就会因为各种病痛死去,即使没有病死,也多疯魔而亡。 小姑娘害怕极了,多次想要逃跑,只换来一顿顿的毒打。最后一次,在教徒们来接她去与欢喜神拜堂的前一天,父亲想直接把她的腿打断。但骑骡子的那位小旗主说腿断了不能干活,就把她的脚踝和膝盖的关节拧脱了臼。 她拜堂的对象不是人而是邪神,合欢宗的小旗主打算下午出发,傍晚拜堂,谁知今天暴雨,延迟了出发时间,以至于傍晚的时候还在赶路。 小姑娘完全被吓坏了。 好在林婵这些年来时常开启圣母模式,救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正泰商号已经有了熟练的救人流程,该怎么安置,怎么劝导,最后有投奔之处就送回去,没有投奔之地,就教一门手艺自食其力。少数能力突出的被留在商号中,比如李秦、银杏、苹末等。 别的都不需操心,林婵和江秋洵只关心一点: 江秋洵最会和小姑娘套近乎,问她:“你知不知道,合欢宗拐来的女子都藏在哪里?” 小姑娘道:“爹知道。可是……他不会说的。” 江秋洵笑得意味深长:“这可由不得他。” 当天夜里,林昭节亲自带人暗中绑来了小姑娘的父兄。这老汉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了,苍老得厉害。这卖女的魔徒还嘴硬,一点都不怕死,不管林昭节怎么折磨,他竟然都扛下来了。武林高手都没他能抗。 江秋洵感叹道:“这是被洗脑了啊!” 林婵道:“魔教邪徒的门主护法们贪生怕死,编造谎言蒙骗百姓,却让百姓深信不疑,被他们压榨剥削还甘愿赴死。只希望这一次宋大人能一举成功,拔掉毒瘤。” 别看林昭节平时一根筋,但在刑讯一道十分冷酷,把小新娘的哥哥拖到老汉面前一番炮制,老汉很快就妥协了。林昭节把他交代的事整理好交给了宋翼。 第二天,宋翼没有派出他手下的武林高手,而是派出衙役府兵。这一趟,救回了许多人。据说繁州那边也有进展。只是魔教行事诡秘,只救回了被拐的妇女,那些魔教信徒则早已沉寂隐藏。 …… 又过了一段时间。 繁州的码头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很多,生面孔也多。 这一天清晨,码头来了几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守在码头边的一家包子铺……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