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勘破生死入空门(下)
念念难忘的血海深仇都已搁置,此等胸怀,委实令人敬佩,悟了双掌合十为礼,面色庄重,极为诚恳,云鸣凤不由又惊,慌乱中青吟剑归鞘,弯腰施礼以回,连道:“大师不可如此!可折煞晚辈了……” 悟了哈哈一笑,只说当得,理该如此,少侠高义,理当受人敬佩,云鸣凤还要谦虚,那悟了却不再接,只朝着早已不被雷得五内俱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各个瞪了双眼,一副见了活鬼神情绝难敢生相信之意的四魔道:“阿弥陀佛,尔等还愣着作甚?尔等欠下如此累累血债,云少侠已不追究,此等胸怀,莫非还不值尔等拜谢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四个魔头幡然醒悟,这一刻实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两下里一相比,但觉正邪两道对人对事,当真是天差地别,仇少岳只一心要自己等去死,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慕容合鹤阴沉如他,也绝不会好到哪去。 而云鸣凤,杀父之仇都肯大度相容,此等心怀却如何不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几人百感交集,便只这一刻,悔悟更加彻底,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拜下之时,满脸感激与忏悔混杂,倒也全无作伪。 云鸣凤自也不是圣人,切齿仇恨自然一时难以释怀,虽饶他等性命,心中多多少少也还不是滋味,自然是不愿受他几人叩拜,当下只侧身让过,鼻中重重一哼道:“哼!这倒不敢当!但愿尔等自今日始,当真能洗心革面,重做好人,不再出尔反尔,再去为恶,若有再犯,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容你……” 孙承宇听了不以为意,“嗤”的一声冷笑道:“格老子的,老子不会说话,有甚说甚,就怕是狗终究改不了吃屎,似他这等恶人,反复无常,出尔反尔,为贼为恶惯了,要他改过自新,怕是比那登天还难,唉……” 言说至此,长长一叹,不住摇头,孙承旭自也一般的不信,西域十狼站在一旁,虽未插话,却也不禁都是面有忧色。 那邬奎四兄弟悔意既深,自也不管孙承宇说的如何难听,四兄弟相望,不发一声,再而朝着云鸣凤深拜下去,再抬头时,竟是全数再无喜无悲,由着邬奎未语先叹道:“唉!罪孽深重之人伏谢少侠仁慈,血海深仇既往不咎,罪人当铭感于心,活命之恩,恩同再造,罪孽之人没齿难忘,如此大恩大德,实无以为报,唉……” 说至此处,又是深深一叹,竟不再说,四兄弟同时低头肃容,似是心中哀悼,云鸣凤心中亦是一叹,只难知自己作出此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众人自也心情各异,多数人都以为他邬奎既这么说,那便多半是要就此离去。 却哪想,他兄弟四人如此片刻,突兀地转身,作出的举动竟十分的令人不解,只见他四人皆双掌合十,口中也宣佛号,朝着悟了道:“阿弥陀佛……” 那悟了却似早已预料到了般绝无惊讶,淡淡的道:“悟了?” 众人再度讶然,只不知他这句话是何意,怎么竟自己叫起了自己来了,莫不是…… 却听邬奎四兄弟皆无悲无喜,亦极平淡回道:“悟了!” 那悟了又问:“大彻大悟?” 四人面现犹豫,迟疑不答,那悟了笑呵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知尔等心中执念,现时也不须尔等回答,呵呵……” 说至此处,面色慈善的呵呵一笑,续道:“……这倒敢情好!老衲替尔等求云少侠饶恕之初,便有此念,难得尔等能迷途知返,皈依我佛,善莫大焉!阿弥陀佛……” 四魔皆拜了下去道:“弟子罪孽深重,求师父收录,费心点化……” 那悟了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起来罢!” 四人肃容而起,双手仍旧合十当胸,面上极为虔诚,恭等悟了示下。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不由皆是暗暗摇头,心道这老和尚当真是自讨苦吃,这日后定有他好受的了,似这等穷凶极恶之人,便当真能立地成佛了? 四人心腹手下尽皆错愕,一时全呼出声:“统领不可!” 邬奎四人回首看向昔日属下,面色坚定,同道:“我意已决!休要再言!”那些日禾教众自一时难以适应,不由各敢凄凄,却也不敢再多说下去。 悟了身旁众僧俗亦觉太是荒唐无稽,在他们看来,前一刻还是凶残万恶之徒,无论如何也不会变化的这么快来,他们心中怎么也不肯相信,自也惊呼出声:“首座师叔……” 悟了单手伸出摇了几摇,示意他等莫要心忧,颔首手指邬奎道:“你过来!”邬奎即上前几步,走到他近前,垂首待训,悟了问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你现下可已知晓?” 邬奎回道:“弟子知晓!” 悟了颔首又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欲念缠身,终害了自己一生,老衲叫你上来,不呼你名,实盼着你就此斩断尘世间一切怨缘与冤孽,诚心诚意皈依我佛,我佛慈悲,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今收你为徒,只盼你从此青灯忏悔,了此残生,你可能做到?” 邬奎回的斩钉截铁道:“回师父!弟子能做到!” 悟了道:“嗯!善哉!善哉!今赐汝法号戒欲,下去罢!”邬奎回道:“谢师父!”躬身退后几步立定,悟了也不一一再叫,只指着二魔挨个说了下去道:“尔等兄弟秉性一般,此次入我少林门下,自当恪守寺规,修身养性,切不可再如从前一般傲慢无礼,坏事做绝,天良丧尽,汝等可能守得?” 二魔以下尽皆道:“回师父!能守!” 悟了又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既是能守我少林清规戒律,老衲便赐汝等法号……” 三人皆躬身聆听,只听悟了依次赐了法名,叫作戒嗔、戒恶、戒恼,三人恭谨谢过,悟了又道:“大敌当前,时间紧迫,今日你我师徒阵前结这善缘,事急从权,剃度受戒便暂缓押后,为师知汝等心中执念无外因饱受恶人欺凌,郁气难消……” 戒欲等俱道:“阿弥陀佛,师父料事如神,今日但叫除此心中羁绊,弟子心中再无牵挂,自当追随师父左右,恭聆教诲!” 悟了道:“善!多说无异,这边已耽搁不少时候,莫叫敌人又作了准备,老衲之罪过也便大了,汝等只须记住,心中有佛,万事先想着善,不论何时、何地、何处,剃度与不剃度,总也全没分别,自古邪不胜正,邪教作恶多端,终将不得其善,这叫作种善因,得善果,因果循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戒欲四人皆道:“谨遵师父教诲。” 云鸣凤本就心善,细思悟了这几句话,不由郁结尽去,心道:“我一直纠结于此,殊不知,今日这一饶恕,那即也是一种善,倘若我嗜血嗜杀,终于成性,岂不很容易便坠入魔道? 倘若真是这般,岂不又与邪教妖孽无异?我父母九泉之下也不能再活过来,他老人家那时也已饶过戒欲一次,戒欲与那姓仇的恶贼寻上门去,便以他老人家武功,即便不胜,逃终也能逃去……” 他自幼便无比崇拜自己父亲,自不愿想他会不敌于人,即便现在长大成人,知晓了双拳难敌四拳,也还不信云中天会战不过这戒欲兄弟。 心想许多,总觉父亲那时定是也不愿多造杀孽,以至于终为仇少岳那歹人所乘,又想:“这戒欲终究也只是从犯,受人蒙蔽欺骗,自己也是可怜可悲,我只须不放过仇少岳,要他以命抵命,血债血偿……” 心想至此,猛然惊觉,又想:“此人乃万恶之源,若是没他出卖灵魂通敌,制造起这许多事端出来,我正道之士又何至于损伤如此惨重?” 心中计较,终于也是大彻大悟,心道:“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大师之言当是意指于此……” 这么一想,抬头看见悟了正意示嘉许看着自己,敢情这话他自未说,乃是留待他自己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