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青松身死青树逃(四)
这一战,历时多时,算算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云鸣凤倒是收获颇多,也不愿再无端浪费时间,一语言罢,青吟剑一摆,“星月同辉”使出,朝闫青树当胸罩去。 那闫青树不比其弟闫青松,莽撞冲动,虽是形同疯魔,却也识得厉害,眼见敌人这一剑刺来,将自己身前数处大穴尽数笼罩,心中一凉,疯魔之意立减,抽身急退,向右跳开。 云鸣凤知他心思缜密,颇为深沉,一剑既出,早已料得他退路,不待剑招用老,手腕略沉,青吟剑一兜一转,绕了个圈,封了他再退之路。 那闫青树一退不成,转而向左突出,血煞恶刀变刀锋为刀背,磕云鸣凤手中青吟剑,云鸣凤右手又自一翻,绕过他磕来的刀背,身形如影随形,青吟剑依旧直刺他前胸。 闫青树连变数招,左冲右突,直累得他粗气再喘,云鸣凤剑尖始终不离他前胸诸穴,他逃脱不去,心中甚为急燥,想起自己二人意气风发,率众而来,到得最后竟是落得如此凄凉下场,自己重伤不说,二弟更是身残,不由一阵气馁。 心道:“罢了罢了!眼下打是打不过了,便是想要同归于尽,亦属痴心妄想,如此窝囊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省得再遭这牙尖嘴利的小贼侮辱,没得丢了颜面……” 他如此一想,心中旋即升起一种解脱之意,陡然间双手高举,须发贲张,面色狰狞,任由手中血煞恶刀自指尖滑落,“哐当”一声掉落地上,仰天怒笑道: “哈哈……,报应啊报应!善恶到头终有报,古人诚不欺我,这便是我兄弟二人的报应么?只是老子心有不甘啊!终日打雁,不想今日却为这么个幼雏啄瞎了眼,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可笑啊可笑!哈哈……” 闫青树这突然的疯狂举动,让云鸣凤心中一惊,只道他尚有什么绝招,掖或是要使什么绊子,急切间不及细想,身子本能后退数步,停剑不前,凝神以待。 哪知,闹了半天,却听闫青树说出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他顿觉索然无味,哑然失笑中,摇头缓步上前,剑指闫青树前胸,凝而不发,悠悠哼道: “哼!老话说的好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爷还告诉你一句话,杀人者人亦杀之,夜路走得多了,终究会遇见鬼,这些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似你现下这般,除了只会叫人看不起,再也不剩其他,便是小爷要杀你,都嫌厌恶……” “啊……!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少他娘的在那假惺惺地装大尾巴狼,乱放荒凉臭屁,多说作甚? 老子活了一大把年纪,怎生作人,还轮不到你这黄口小儿来教,成王败寇,古来如此,老子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啰啰嗦嗦作甚? 羞辱老子?还是可怜老子?要放老子离去?士可杀不可辱,老子与你拼了,呸……” 闫青树被气得不轻,仰天怒叫,越说越是激愤,呸出一口老痰,径直往云鸣凤脸上飞去。 云鸣凤反应自是快捷,眼见闫青树嘴动,那浓痰甫出,他身子微侧,轻松避过,回身过来,没好气地骂道:“呔!老匹夫找死……” “找死又怎么?有种的给爷爷个痛快,黄泉路上爷爷等着你,哈哈……”闫青树道。 “不可理喻!还黄泉路上等着小爷?笑话!只怕你等不到小爷,等来的是兄弟团聚,阎王小鬼的无尽折磨,哈哈……”云鸣凤气极,反唇相讥道。 他自伤重恢复,恨极了处心积虑为难自己之人,此番被连番追杀,更是莫名火大,如今逮住机会,自是不愿就此杀了闫氏二人了事,心想着你要急于求死,我便偏不让你死的好过,谁让你无端追杀小爷。 正是因此,他一笑之后,接而又道:“罢了!罢了!小爷命硬,便不劳你操心,奉劝你一句,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现下处境罢!言尽于此,老匹夫受死!嘿嘿……对了!你死之后,小爷会如法炮制,杀你亲弟与一众手下,你说这也不过分吧?” 他说至老匹夫受死,面现鄙夷,嘿嘿一笑,青吟剑前递数分,堪堪抵住闫青树胸口,凝而不发,又自加了一句。 “你……,千刀万剐的小贼,要杀便杀,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哼!老子懒得搭理你,来罢!乖孙,送爷爷上路,哈哈……” 闫青树直气得七窍生烟,话说一半,脑中念头一闪,猛然惊醒,暗道:“哎吆!不对!老子越是生气,那杀千刀的小贼越是开心,越是看不起老子,老子一时糊涂,险些着了道了,哼!老子纵横一生,岂能叫你这黄口小儿看得轻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这念头于他脑中如一道闪电,一闪而过,他最是阴沉,生平哪能吃得了半点儿亏,如是想罢,一声冷哼,称云鸣凤乖孙,一句话占尽便宜,继而闭目长笑,静待云鸣凤杀来。 “好、好、好,小爷成全于你,死罢!”云鸣凤气极,手中加力,青吟剑锋芒暴吐,直刺过去。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势如奔雷,疾速冲至,在闫青树肩头一撞,直将他撞出数丈之外,方才停住。 来人正是闫青松,他自右臂齐肩而断,痛彻心扉的疼痛生生撕裂着他,急剧的失血,一度让他几至昏迷,云鸣凤与他大哥说的话,他是半分也没听清。 恍恍惚惚中,心中只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老子这下是真的完了,残废了,哈哈……,残废了……,不行!老子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万恶的小贼,便是死,老子也要拉他垫背……” 心中疯狂的执念,渐渐唤醒了他那渐趋迷失的神智,只见他艰难的抬起左手,并指如刀,强提一口气,连点右肩数十处穴道止血。 如此血流之势稍减,他神智也渐趋正常,耳听云鸣凤最后一句话,心中急切莫名,脑中不停盘旋着一句话:“糟了!我浑浑噩噩了多久,大哥这是要死了么,小贼要杀他了,怎么办?大哥不能死的,我已经废了,要死也是我死……” 如此一想,茫然转头四顾,眼见身侧数丈,云鸣凤正以剑刺向闫青树。只这一瞧,他整个人瞬间如遭闷雷,脑中懵懵一片,只觉仿佛顷刻间,天要塌了一般。 他自幼与闫青树形影不离,兄弟间感情甚为笃厚,他对这大哥亦极是尊重,视他如严父慈母一般,即便他行为再乖张跋扈,在这亲生大哥面前,亦从不敢有半分放肆。 此刻,他亲眼看见大哥身遭险境,哪还不心急如焚,只知自己无论如何,亦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死在自己面前,至于他死之后,闫青树能否自云鸣凤剑下逃出生天,他全然不想。 正是存了此念,他一时着急性起,亦不知他哪来的一股虎劲,当下不暇思索,奋不顾身地三步并作两步,疾冲而至,一肩撞飞其兄闫青树,身子借这一撞之势折而前扑,往云鸣凤手中青吟剑直撞上去,但听“嗤”的一声,青吟剑尽数没入体内,将他前后贯穿。 他以自身挡得这索命一剑,那完好的左手倏然急挥,死命扣住云鸣凤握剑右手不放,这才回转头来,面带恳求与凄惨笑意,语音急促的嘶吼道:“大哥,快走……” 这几个字说出,只见他嘴唇翕动,大口鲜血自嘴中涌出,将后面的话淹没,再也听不见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闫青树闭眼等死,于外在一切一无所知,猛然遭这一撞,身子便不由自主地疾速抛起,摔身数丈之外,正自头晕脑胀,不知这一切究竟因何而起,他摸索半天,懵懵懂懂自地上爬起,眼见离自己坐骑不远,心下窃喜,暗道:“难不曾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命不该绝,活该有贵人相助,能得逃此劫?” 一时间,千万种假设齐聚他脑海,任他再是聪明,便是没能想到自己心中所假想的贵人,便是自己亲弟,是他不顾一切,替自己挡了那致命一击。 大多数人面临生死抉择,往往皆是宁愿苟活,亦不愿死去,如闫青树这般,自不必说,但凡有一线生机,自是不愿轻易放弃。 他囫囵个爬起,也不想着看看救得自己性命之人,到底是何人,长的什么样儿,只顾自己逃命要紧,急急如丧之犬,或是说如惊弓之鸟般,连滚带爬,头也不回,恨不得多生出几双脚来,狼狈不堪朝坐骑狂奔而去。 就在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要翻身上马之际,闫青松这艰难的几个字,字字诛心,若惊天炸雷般传入他耳中。 他一听之下,险些跌倒瘫软在地:“发生了什么?二弟因何叫得如此凄惨?难不成救我之人便是我二弟?” 他到得此时,才想起自己二弟,此念一起,便如肆虐的洪水疯狂滋长般,充塞他心头,一发不可收拾,急剧的慌恐无助,将他的心撕得粉碎,他再次犹如疯魔般,用着之有自己方才能听见的声音,不住呢喃: “是了!是了!此处便无外人,不是二弟还能有谁?定是二弟舍了自己性命,换了我的苟活,啊?二弟……” 同时,他心中又有另一个不同声音,仿佛是在嘶吼,在咆哮,又像是在安慰道:“不……,不会的,老子没死,二弟是不会死的,一定是你在吓唬老子……” “二弟……” 这种种念头如电光闪过,闫青松叫声方出,他便回身看去,不争的事实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瞬间击成粉碎,他千刀剜心般歇斯底里的一声二弟叫出,“噗”的一声,一股血箭仰天喷出,精神瞬间萎靡,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数岁般。 “呃……,大……哥!快走!你自小便胜我……,我莽撞……我死……不足惜,快走……,记得为……为我报……,别让……我死不……,呵呵……” 闫青松此时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眼见自己大哥心痛的样子,他心中甜蜜,自己终是救了大哥性命,他拼尽全身气力,断断续续说了这席话,呵呵一笑,面有千万不舍。 他这话说的断断续续,闫青树却是完全听得懂了,只见他毅然决然地一咬牙,挥袖抹去嘴角残留血迹与满脸纵横的老泪,拼力翻身上马,再次回首看了闫青松一眼,语气平静的道:“二弟放心!你且走好,待大哥报得今日之仇,便来找你,驾……” 他说了这话,毫不犹豫,一提缰绳,慌不择路,催马便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