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闻声从厨房出来，不到五十的脸上刻满岁月的风霜。 　　 “芳啊，找婶子有事？” 　　 和蔼笑容一涌出来，因乔园生出来的不满顿时消散，不是为这老匹夫，而是为婶子。 　　 陈芳深吸口气，将宣传单递给沈桂。 　　 “俺也不识字，有啥事你跟俺讲就是。” 　　 “是这样的，青农要搞一个扶持项目，帮助大家把吃食营生做起来，为家庭增加收入……” 　　 陈芳将事情言简意赅复述一遍，“我觉得婶子腌的咸鸭蛋很好吃，就想您能打一个申请，试着做咸鸭蛋去卖，若是卖得好，将来能赚大钱呢。” 　　 “啊？”沈桂局促道，“咸鸭蛋又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咋卖得出去。” 　　 “试试呗，反正又不要多大本钱，通过后，不仅能得到资金扶持，还能申请田黄鸭蛋做原料呢，就算不能开厂，哪怕搞个小作坊，妮儿几个也能轻省些。” 　　 “俺就会腌，不会卖啊。” 　　 “没事，宣传单写了，不同情况有不同的扶持，咱们可以先做一批咸鸭蛋来，请青农的人帮忙销售，到时候反馈结果，给我们提意见。” 　　 陈芳拉着沈桂的手，笑道：“婶子要愿意做，我就帮你打申请，把情况写明白，需要什么东西，有什么困难，跟青农的人说清楚，好不好？” 　　 厨房里，看灶火的六妮冒出头，眼巴巴望着陈芳，道：“娘，我觉得行嘞，卖东西赚钱可比种地舒坦，我和四姐五姐都能帮你忙。” 　　 沈桂嗫嚅着，不敢做决定，拿着宣传单走进堂屋。 　　 “他爹，你说这事能行不？” 　　 刷！ 　　 早就竖着耳朵偷听的乔园，一改五仰八叉的狂放姿态，坐直身子，淡淡道：“试试呗，反正不要咱们掏本钱，若是搞成了，也能给几个妮儿多攒些嫁妆。” 　　 沈桂道：“那就试试？” 　　 陈芳大喜：“试试，来婶子，咱们来写申请。” 　　 “我锅里……” 　　 “我看着。”六妮连忙举手，兴奋地窜回厨房，站在锅台还往堂屋望。 　　 机会总是留给有心人。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要么觉得与我无关，要么觉得没什么意思，只有少数人敢于尝试，少数人当作机会。 　　 辛家人无疑是有心人。 　　 住在县郊农村的辛贵一家，很早就意识到不能光靠种地吃饭，得利用起距离县城近的优势，多搞些营生。 　　 就像辛贵的竹编，虽然一度很惨淡，但是给他家添了不少物件，还让他撞到大贵人罗学云，改变全家命运，不仅自家住上三间两层的砖房小院，连带兄弟都抖擞起来，真跟他们名字似的，富贵吉祥。 　　 年纪最轻，脑子灵活的堂弟辛治，也经过内推参加秋季培训班，成为罗学云办公室的一员，到秋里就满两年，若是分到下面的部门工作，至少副组长起步。 　　 辛家有本事的都去青云公司搏一搏，往上走，没本事的来联合商店，去乐进街开店卖货，总是少不了吃穿。 　　 “大伯。” 　　 下班的辛治家都不回，一溜烟冲到辛贵父亲辛大树家，车子一扎，往屋里跑。 　　 “我在这呢。” 　　 辛大树高喊一声。 　　 顺着声音走进厨房，满屋子麦芽香气，果然看到大伯忙活着麦芽糖，趁着糖浆未冷，来回搅拌，使其颜色慢慢变白，在一定时候倒入模具，洒上糯米粉，就是本地常见小吃白色麦芽糖。 　　 一般称呼就是白糖，很容易跟白砂糖搞混淆，但若是辛大树骑着二八大杠，后座载着方形木箱，挂着錾子和小秤，吆喝着“白糖~打白糖”，本地人是绝对不会误会的。 　　 大娘正在烧火，给辛大树打下手。 　　 “下班啦，来尝一块，还热乎着。” 　　 辛大树收工，将不平坦的地方切下来，递给辛治。 　　 “好吃，大伯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嘿嘿，几十年都没放下的功夫，当然得越来越好。”辛大树笑道，“急冲冲过来，找我有事啊。” 　　 辛治眉毛一挑，道：“大伯，您想开厂吗？” 　　 “好端端的，开什么厂？” 　　 “开个白糖厂，先是小作坊，召集亲戚朋友一起来做，若是搞起来，就买机器盖厂房上包装，把您做的白糖卖到陈清各乡，玉阑各县，乃至省城江城庐州。” 　　 街头巷尾卖白糖，多是跟小朋友打交道，是以辛大树脾气很好，没有因为辛治没头没尾的话，就骂人斥责，反而和蔼讨论。 　　 “白糖就是个零嘴，赶集时候打个半斤八两尝鲜就了不得了，真呼啦啦大搞，那不都化在家里？”辛大树笑道。 　　 辛治激动道：“您只负责生产就行，销售交给别人，省得他们麻烦还不能控制产量，而您也有时间琢磨工艺，把味道做得更好。 　　 我们公司有个零食之乡的计划，正在扶持家乡小吃，您这事我跟同事们提过一嘴，还被大老板听到，他钦点的，说是可以叫‘辛大叔’麦芽糖。 　　 若是您肯做，我们公司提供资金支持，设计包装，把您做的麦芽糖放到优选超市去卖，若是做得品质很好，能在地区红火起来，我们公司支持建厂，尝试出口。” 　　 “出口？”辛大树吓了一跳，“外国人也喜欢吃这东西？” 　　 “瞧您这话说的，苦辣酸甜，大活人谁躲得了？”辛治道，“有青云公司给您做靠山，怕啥呢，要是做成您可是比二哥还大的老板，要是做不成就当玩一场，您接着骑自行车上街叫卖不迟。” 　　 辛大树沉思良久，道：“好，我就听治的，若是别人开这个口，我肯定不依，既然学云点名叫辛大叔麦芽糖，我小侄子登门请我出山，再推辞就辜负这么多年学云给咱家的帮助。” 　　 辛治大喜，道：“我给大伯写申请做计划，到时第一步，让我爹他们过来搭手，先小批量做起来，二哥在乐进街认识的人多，让他帮忙打个广告卖一通，提提意见看看反馈，跟着再改进，慢慢做大……” 　　 “老远就听有人霉我，原来是你小子。” 　　 辛贵脖子上骑着老二竹竹，后面跑着老大毛毛，弯腰走进厨房。 　　 “好啊，鼻子灵得很，才出锅就找来了。” 　　 “爷爷，我要！” 　　 毛毛竹竹同时喊出声来。 　　 辛大树如沐春风，笑眯眯道：“好，爷爷给你们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