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兴高采烈展现大哥风范的龙叔当即哑火，停顿半天没有说话。 　　 杂志跟明星之间的合作是名利博弈，倘若强强联手自不必说，双方奔赴什么都可以谈，举凡一方弱势要借另一方的声势，就很麻烦。 　　 酬劳、摄影师、品牌格调都是问题，雷云电影月刊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即便给大价钱，也不好轻易表态。 　　 给青云食品做广告和跟电影杂志合作，完全是两码事，前者的卖点是产品，只是用他名气推广，后者可能纯粹就是靠他赚钱，以封面照片和专访当噱头，这一点不问自明。 　　 雷荣受了冷遇一点不慌，淡然地饮酒吃饭，等到宴席终了，只留罗学云见证，三人单聊摆价码。 　　 “雷云杂志新创，确实想借巨星的名气出头，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雷荣说的坦诚，龙叔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眯眼笑道：“所以雷先生有什么要指教的？” 　　 “我希望大哥登上雷云电影封面只是双方进一步合作的契机。” 　　 “看在学云的份上，我有耐心听你讲话，但希望你能节约时间。” 　　 “先以杂志作为预热宣传，让更多内地观众知道大哥。” 　　 龙叔嘿嘿笑道：“盗版录像带卖遍大江南北，还需要你的杂志宣传？” 　　 雷荣并不恼怒，继续道：“然后引进大哥的片子进入内地上映。” 　　 龙叔笑容消失：“学云，我想我得走了，没空听白痴发癫。” 　　 “票房分账。”雷荣平静说道。 　　 龙叔顿时停住脚步，惊疑不定：“你什么来头，有这么大口气？” 　　 “特例，只能跟大哥合作，一年一部片子。” 　　 无怪乎龙叔犹疑，放眼全球，无人不知内地电影市场是块大蛋糕，一毛钱票价的时代，都能堆出一亿票房，可想而知观众对观影的渴求。 　　 但进入内地市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哪怕很多方面对香江都有优惠，却不包括电影。 　　 其一就是分账，华影进口垄断，最多付些版权费，赚多赚少都是人家的，一不小心可能版权费还抵不上广告成本，其二就是盗版，香江一旦上映，盗版录像和镭射影碟能很快铺遍大江南北，制作方赚不到多少钱。 　　 经济情况如此，从录像带到光碟到网络资源，四五十年载体更迭，才艰难培养起观众的版权意识。 　　 倘若真能分账，对龙叔无异于开辟新财路。 　　 “怎么引进？” 　　 “合拍。” 　　 香江电影要进入内地市场，就三个途径：与内地电影制片厂合拍（名额稍微宽泛），视作进口片引进（占份额，加上西方电影，一共十部，慢慢增到二十部），交由华影买断发行（随缘）。 　　 龙叔地位自不必多言，能拿到十分之一或者二十分之一的进口名额，但他并不热衷，因为不能分账，光是蚊子腿大小的版权费，还不如集中精力去东南小国发行。 　　 香江电影人清晰明白这个问题的痛苦，致力找到解决办法，包括增加合拍片的数量，让内地观众看到香江电影的厉害，让行内人看到香江电影的价值，给他们更多利益，但进展缓慢。 　　 龙叔不爽道：“合拍你们分去部分，盗版再减去一些，到头来我岂不是白赚吆喝？” 　　 雷荣淡定道：“制片厂由雷云文化联系，只挂名不参与制作分账，倘若贵方在内地市场的收益不到某个层级，这笔钱雷云垫付，不再索要。” 　　 “盗版怎么解决？” 　　 “三年内实现内地香江同时上映。” 　　 龙叔皱眉：“为什么要三年，不能一开始就搞？” 　　 雷荣耸耸肩道：“总要给些时间，让所有人都看到好处后，才会转变观念，多给些特例，龙大哥，不容易的。” 　　 龙叔拿起外套，向外面走去：“我需要些时间考虑。” 　　 “应该的。” 　　 雷荣送走龙叔，回头却见罗学云眼睛发亮，好像黑夜中的星辰灼灼发光。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确实不应该用陈旧的观念对待你，可是这件事办得着实让我吃惊，你对两地文娱行业的了解，已经算得上我前辈。”罗学云道，“雷云在你手中，有可能成为首屈一指的文化集团。” 　　 雷荣淡然一笑，装足风范。 　　 “总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发挥我自身特长，不能什么东西都等你来喂，那样的话，股份和钱，我凭什么拿的安心？” 　　 点燃香烟，他继续说道：“大牌明星我见得多了，去年元旦歌会，那可真是有钱都要低声下气，我便知道，口头说得再好，什么兄弟情义江湖豪气，落到纸面上都得是资源地位。 　　 电影杂志真要做起来，不能跟吃虎狼之药似的，吃一下挺一阵，不吃就废，得以Jchan为引子，联络三地市场，细水长流。而要细水长流，光有钱没用，得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罗学云拊掌大笑，道：“好好好，雷兄这个样子才有我初见时的霸气，不要因为是新行业陌生领域就畏惧，那样有违你的本色，可以知错就改，却不能畏战不前。年内我会再往雷云注资三百万，希望你能花得更有底气。” 　　 “那我的股份得减去一些。” 　　 雷云的股份由三家持有，雷荣、罗学云和联合投资，因为没有成文公司法，对现代公司制度如何建立，企业能否当法人等等，各地都在摸索期，是以注册上还是符合当下要求为主，只是彼此之间明确规定所占份额，写有君子协定。 　　 雷荣本来就出资不多，还占了雷云文化的大头，再加上联合投资拐弯抹角算上的，自觉便宜占得老大，但话说回来，公司发展的确需要钱，他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只能削减份额。 　　 罗学云攥掌成拳，轰然破空有雷鸣之声，看得雷荣眼睛发直。 　　 “有些东西比钱值钱，雷兄如果非要见外，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下去，何况，雷云是你的心血，我使的力气本来就不够多，再多吃多占，于心何忍。” 　　 雷荣长出口气，望着明月，忽地笑了，道：“既然罗兄这么信任，我就不搞三辞三让那一套，保证雷云的发展不负大家的期望。” 　　 “这样才对。”罗学云笑道，“电影的事交给你，我去解决武侠杂志的问题，争取你离开之前，有个双喜临门的结果。” 　　 “那咱们就兵分两路，看谁跑得快。” 　　 …… 　　 翌日，罗学云找到陈昌达，将昨天的事草略跟他一讲。 　　 陈昌达也是人精，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觉得这件事大有可为？” 　　 “市场摆在那里，有无数嗷嗷待哺的观众，即便不为现在，也得考虑长远，混个脸熟，现在欠的电影票，将来孩子们长大会愿意还的。” 　　 “前提是电影公司不会跟新艺城似的，半途倒闭。”陈昌达咂摸着滋味，“你想让我参与进来？” 　　 “我看龙叔颇有顾虑，而且他的电影并不能完全自主，嘉禾的态度同样重要，眼下昌达刚好有部《双龙会》，干嘛不试试水呢？” 　　 “那个什么雷荣靠谱么？别忙前忙后，给人家修桥铺路。” 　　 “人很靠谱，但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毫无风险的，只是劝你考虑，香江弹丸之地终究要回归怀抱，到时候谁是靠山，陈老兄得想清楚。” 　　 陈昌达脸色微变，旋即叫苦。 　　 “你这么说话，叫我怎么答复？反正昌达有你的投资，你若敢答应，我就去试水，亏了一起亏。” 　　 罗学云道：“关节由雷荣疏通，其他地方的票房紧紧握在你手中，就算亏不也只是白送些钱，折损点名声么，做什么犹犹豫豫？” 　　 陈昌达又问：“怎么把Jchan拉到我们一边？万一路子趟出来，他跟嘉禾单干，我们不是白费。” 　　 “给龙叔票房分成，包括内地，跟他约定每年至少给昌达拍一部片。此外，我会建议雷荣指定昌达作为固定合作方，届时就算别人有心思，也只能一起做饭，休想摘走桃子吃独食。” 　　 “好得很，好得很。” 　　 陈昌达盘算半天，喜不自胜，巴不得嘉禾拒绝，他来接锅。 　　 罗学云拎起《双龙会》的剧本，讶然道：“编剧一栏怎么有黄意，他不是武侠作家么？” 　　 陈昌达解释道：“电影主角是双胞胎，互换身份和心灵感应的桥段就是黄先生的构想，只是他给出大纲却不愿意执笔编剧，是以名字放在最后表示尊敬，这是导演的要求。”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罗学云大喜，“我正愁如何登门拜访，你这不是送上门来？劳驾做个中介，就说中原罗某求见。” 　　 陈昌达忍俊不禁，笑道：“黄先生诚心创作，却也不是不见外客，何况他最喜欢谈玄论易，笔名就因此来，你若去，他必定接见。等我消息，很快办妥。” 　　 大屿山位于香江西南，远离市区人烟稀少，可谓是离岛深山，藏风聚水，绝佳的隐居之所，似乎大侠就应该在此地修行。 　　 罗学云停下车子，按照陈昌达提供的地址顺藤摸瓜，偶尔渔民走过，幽静淡然，可地形复杂没有导航，只能凭一张巧嘴，逢人便问。 　　 山林重重，七转八转，走过几处，都不是正主。 　　 正迷惘着，忽洞箫声起，空明悠远，罗学云驻足听了半会儿，识出此曲是粤省名家吕文成先生的《平湖秋月》，乃是旅居西湖酷爱美景所作。 　　 不知是洞箫所致，还是吹奏者的心情影响，少清新明快，而多冷清孤寂。 　　 他脚步轻点，很快来到屋前，认出吹奏者正是黄意。 　　 “你就是中原罗某？”黄意收起洞箫，问道。 　　 “正是，黄先生是知道我行路难，故意以箫声指引我？” 　　 “你腿脚灵便，林子中几转就不见身影，我本想喊你，谁料抬头就不见人影，只能归来取箫吹奏，想必能吸引罗生的注意力。” 　　 “是极，罗某平素有空，亦常抚琴吹笛，多少能附庸风雅。”他伸手道，“罗学云。” 　　 黄意礼貌性抬手回应，目光落到手掌上。 　　 “咦？双手修长，莹白如玉，不是上乘内功，就是擒拿高手。” 　　 罗学云没有被他唬住，笑道：“黄先生还看温凉玉的作品么？怎地生出爱手者就一定是擒拿高手的错觉。” 　　 黄意道：“可你不得不承认，手指修长有力，最容易擒拿咽喉一击毙命。” 　　 “黄生的理念不是更倾向于精神交击、气势对决、无招胜有招么？强求贴身近战，扼喉踢裆岂不是大失风范。” 　　 “很好，你可以进屋了。” 　　 屋里陈设简单，除了书籍就是音响，收拾倒齐整，不至于没有下脚之地。 　　 “茶还是咖啡？” 　　 “要不要尝尝我带的大别山新茶。” 　　 “玉阑毛尖素有耳闻，你既然带了，我不跟你客气。”黄意忙活起来，“你托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江城办有一家武侠杂志，想请先生坐镇。” 　　 “盗版猖獗，我若送稿，岂不是羊入虎口？” 　　 “只要付梓就免不了的，交由我司可先连载后结集出版，总是能多赚一份稿费。” 　　 “不好意思，我打算自己做出版社。” 　　 “并不冲突，我司只要简体版权，除此之外，还能为黄生实现杂志连载、结集出版、影视漫改一条龙服务，保准双方合作共赢，赚得盆满钵满。” 　　 黄意摸着下巴道：“我怎么听出一股子呃神骗鬼的味道，黄某虽不才，却不是新人初出茅庐，你提的这些条件，我自己都可以。反倒贵司名不见经传，要很依赖我似的。” 　　 “合作共赢。”罗学云道，“黄生想开出版社是么，我来操办，钱我出人你找，全交由你安排，繁体市场黄生自己主宰，包括影视漫画改编，我们只要一份授权。 　　 两岸三地的武侠小说市场，香江宝岛掌握现在，我们拥有未来，那是一片蓝海。再说，将来先生要北上做活动什么的，不也需要一个知心人么？雷云文化可以。” 　　 黄意望着罗学云，忽地笑了。 　　 “陈先生说你会武术，是玉阑一地有名的大家，不知什么路数？” 　　 “自己琢磨并无门派，太极拳、青萍剑、两仪拳和些本地拳种都有涉猎。” 　　 “我纸上谈兵，很好奇别人的奇功绝艺，可否展示展示？” 　　 “若是展示了，黄生就愿意授权么？” 　　 “那就可以谈了。” 　　 “有意思，读过黄生的书，你才让我进门，现在要我耍番把戏，才可以谈，果然奇人异事格外有趣。” 　　 罗学云微微一笑，右手按在茶盅上，不多时泡软的茶叶跳出水面，紧跟着屈指一弹，茶叶电射而出，扎进书架上。 　　 “什么！” 　　 黄意原地起跳，跑到书架上查看，神色变幻极其精彩。 　　 “拈叶飞花，毛尖扎进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