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毛国杰道。 然而距离最近的那条游船上马上出来四个人,上衣一脱,鞋子一蹬,就扑入水中,四条浪花如四条恶龙般杀气腾腾扑将过来。 思明的眼睛四处一转,见周围的几条鸬鹚船都停住不动了,鸬鹚船上的人虽然还照样在捕鱼,但动作明显放缓,自己船上的两名船员也都把眼睛紧紧地盯住水面。思明紧贴着葛维清站着,他的心里已经下了决心。万一老齐被发现,他就马上把葛维清抓在手里作人质,逼迫他放过老齐。至于他自己的安全,那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看着那四名便衣队员游到船尾处,正要潜入水中搜索时,从水里霍地钻出一个人来。那四个人一见,更猛地扑上来,要把他摁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人慌慌地后退着,嘴里一边吐着水一边大声呼喊。他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圆脑袋上几缕软软的头发。 那往前扑的四名便衣队员顿时收了手。他们知道要抓的共党头目是个中年人。而这个人明显不是他们盘里的菜。 葛维清也一下子泄了气。“你在我们船底做什么?” “我咋知道哩,”那年轻人道,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刚才一个猛子扎过来,怎地就到了你们的船底,上来时头还撞了一下哩,撞得老疼。” 葛维清赶紧将头抬起来看向稍远处的湖面,见除了几条鸬鹚船之外,还有三四个人在水里玩耍,其余的就再也没有什么了。水里的四名便衣队员东南西北的分开来,在各自的水域搜了一阵,什么也没发现,只得悻悻地回到船上去了。 便衣队查不出什么,这当然是好事,可是眼前的情况把思明也弄糊涂了。船底下冒出来的那个年轻人是谁,他怎么会待在船尾的,还有,老齐又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被接走了? 从南湖回来,思明马上去了翔飞巷55号。江宏不在家,他老母亲说他出去卖馄饨了,又问思明什么事,可否告诉她,由她转告儿子。但思明心情焦虑,一定要见上江宏一面。江宏母亲只得由他等着。 江宏是直到下午四时许才回家,看见坐在院子里的思明,不觉吃了一惊。 “江宏同志,我,我辜负了组织的期望。”见到江宏,思明劈头就道。 “思明同志,发生了什么事?”听思明如此说,江宏也紧张起来,但他毕竟是老党员了,还算沉得住气。 于是,思明把白天的事情跟江宏说了一遍。江宏听毕,沉吟了一阵道:“根据你的介绍,我认为老齐同志八成已被接回去了。” “你有根据吗?” “你不是说,你自从游船驶出水闸,一路上都在查看游船后面水域的动静吗?但直到游船驶往南湖,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这说明什么?说明老齐同志还潜伏在游船下面,没有离开。否则的话,别说其他的,那根苇管就会让他暴露,至于那个水旋,八成是老齐同志离开游船时弄出的。他在水里藏了那么多时间,是要消耗力气的,一时动作不到位,搅起水旋也很正常。” “那么,那个藏在船尾的年轻人呢?” 江宏笑了:“我估计他是游击队专门指派替代老齐,吸引便衣队注意力,掩护老齐离去的同志。” 听江宏这么分析,思明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他其实也是这样分析的,但由于无法作出最后的判断,心就悬在那里,故而紧张。 “我马上跟游击队联系,如果接走了,我会向你报平安的。”江宏又道。 直到此时,思明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他不好意思地道:“看来,我距离一个够格的地下工作者还有很大的距离。” 他不仅仅是指自己的判断,更在乎整个行动的有序。而他在到了独立师之后的几次行动,都留下糟糕的尾巴。掩护老齐进城,连小文在后面盯着自己都不知道,还把西服给弄丢;去里岙取证据,被堵在半道上,幸亏有游击队,才得以平安回来。 “你不要这么想。所谓关心则乱。这次活动是你提出,又是你组织的,出现意外当然心情紧张,这很正常。”江宏却安慰他道。 思明要走的时候,江宏又道:“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便衣队内部有一位我们的同志,名叫冯肖,前不久在掩护老齐同志离开吴医生家的时候暴露了身份,被葛维清逮捕下狱,现在情况不明。为了以防万一,凡是跟冯肖有交集的同志都已经撤离。只是——” “只是什么?” “他知道老齐同志曾经藏在吴家骏院长的家,万一叛变的话,会对吴家不利。” “有什么预防措施吗?” “没有。”江宏摇了摇头。 “那么,这个消息是从哪个渠道获取的?” “我不知道。”江宏摇着头。“组织上没有说。” 思明想,这样的消息,只能是跟便衣队高层有关的同志才打听得到,这说明在便衣队内部除了冯肖之外,还有我们的同志。思明疑惑的是,这个同志能够了解到冯肖被捕的消息,为什么了解不到冯肖是否叛变的消息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有继续向江宏询问这些问题。能够告诉他的,江宏已经告诉他,江宏没有告诉他的,或许是真不知道,或许是纪律规定不能告诉他。 “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让你有所警惕,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跟吴家骏一家走得太近,以免给便衣队留下把柄,甚至暴露自己的身份。”江宏又道。 思明走了之后,江宏把儿子喊进屋子。 “虎子,你马上去一趟水心村,问林叔,老齐叔叔回家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回家,就让他们尽快地沿着河道找一找,明白了吗?”江宏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发道。 虎子懂事地点点头,掉头往外面走去。这时江宏母亲赶紧从锅里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用张纸一包,塞到孙子的手里道:“马上就要天黑了,这个时候出城,只能是明天才得回来。这两个包子你在路上吃。” 虎子接过包子,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 当天晚上,思明回家看望病愈出院的母亲。却见思雨已经回家,跟父亲谈得正欢。 “阿雨到底回家了。”思明笑说道。 “嗯。”思雨答道,脸色却有些微红。 “还是家里好不是?” “那是当然。” 思雨歪打正着,给父亲的粮店争取到了出售官仓大米的权力,稳稳地赚了一把。王面和对她的气当然是早就消除。 说着话,见思云穿戴整齐,手里拎了一个精致的小包,从楼上下来。姨娘薛氏道:“阿云,你母亲今天刚出院,你不陪母亲说说话?” 却听思存道:“大姐是去会阿清大哥。” 思云恼道:“阿存,你不要多嘴。” 思存朝思云做个鬼脸,上楼做作业去了。 思雨道:“姐,这有啥,会男朋友就会男朋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思云道:“阿雨,不关你的事。”说着,看了思明一眼。 思明主动送阿云来到院子道:“姨娘的话是对的。你白天已经跟阿清在一起,晚上为什么非得再去见他呢?” 思云道:“我知道你跟阿雨不待见他,但你们不知道他待我有多好。” 思明道:“这不是你今晚非得见他的理由啊。” 思云道:“他是下午打电话约我的。他说昨晚审了一夜犯人,心情特别不好,虽说白天游南湖,可也没有缓解多少,所以想约我吃个晚饭,陪他说说话。当时我还不知道母亲出院的事,就答应下来了。” 思明疑道:“他不是从来不亲自审问犯人的吗?为什么这次要亲自审问,还审了一夜?” 思云道:“我也这样问过他,他说这个犯人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是便衣队的,却暗地里替共党做事。他特别恨他。” 思明问道:“后来审出什么结果没有?” “问了,听说开头很硬,不开口,一直到凌晨,才抗不住,交待了问题。”思云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据阿清说,最后是曾焕玉把他一家老小都给抓来,包括他的老母亲、妻子以及出生不久的儿子,当着他的面折磨他们,才迫使他开口。后来阿清让曾焕玉根据冯肖口供去抓捕地下党。但阿清下午回到便衣队一问,曾焕玉一无所获。 思云说完这些,就开门出去了。思明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大大门之外,一阵的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