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虎由衷地说:“有根儿真好!真羡慕你们!自打来到这里以后,我就只能在这里安家了。” 小五子看看乔虎,顿了顿说:“乔龙兄弟在不在省城?要不要我帮你去把他找回来?” 乔虎摇摇头,淡淡地说:“不用,他就在平州城。” 小五子恋恋不舍地说:“那我们就各自保重吧!” 乔虎动情地说:“好吧,各自保重。” 两人说完,拱手施礼,小五子依恋不舍,从栓柱手里接过马缰,牵着马缓缓离开了乔村。 小五子已经走了很远了,这才飞身上马,再回头看看,挥挥手,策马而去。 乔虎和栓柱始终目送着小五子,一直在挥着手,小五子骑着枣红马渐行渐远,最后纵马而走,卷起阵阵尘土,直到再也看不见…… 潘本渊睡在乔氏兄弟的旧房子里,整整睡了两天三夜,这一天终于苏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看四周,似曾相识却又不认识。他环顾了一下,屋子不大,昏暗,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家具,空空如也。像是以前他和乔氏兄弟一起下榻过的地方,但又拿不准。 炕席下用一些高粱秆铺垫着,一点儿也不觉着凉,上边是一块新被褥,自己的身上也盖着一床新被子。锅灶的上方被植物秆烧火熏得一片黑黑的,更给这间小屋子增添了几许阴森。窗户是用纸糊的,引来一丝丝微弱的光亮,墙上挂着一把刀,算是一个像样的物件了。 潘本渊正自疑惑,突然,外边传来一阵阵的操练声:“哈、哈、哈……” 潘本渊轻轻地翻身坐了起来,下地穿好鞋以后,循声而动。他轻轻打开屋门,一股强烈的阳光直射眼睛,让他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他稍稍顿了顿,恢复了视觉,缓缓走出了房门…… 晒谷场上,阳光明媚。乔村武术队的人都在练武,郝云亮来回巡视着,不时地给大家矫正着动作,乔虎和大奎在一旁以形意拳对打拆招,你来我往。 郝云亮拍拍手,高声喊道:“来来来!大家都过来!”众人立刻停下,围拢着他凑过来。 乔虎和大奎也停下来,赶过去听师父讲话。 郝云亮朗声说:“大家都注意了,下面我再把形意拳的一些特点跟大家讲一下,你们一定要尽快掌握,以便我教你们一个一招三式的连环攻击绝招。大家都要注意听,认真学,形意拳的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我们习武人的英武气息。” 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郝云亮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形意拳的特点是:第一、简洁朴实,直来直往,一屈一伸,节奏鲜明;第二、动作严密紧凑,出手如钢锉,落手如钩竿。两肘不离肋,两手不离心。发拳的时候,拧裹钻翻,与身法、步法紧密相合,周身上下就好像拧紧的绳索一样,毫不松懈;第三、沉着稳健,身子正,步子稳,迈步如行犁,落脚如生根,宽胸实腹,气沉丹田,刚而不僵,柔而不软,劲力舒展沉实;第四、就是快速和完整,完美“六合”,六合,就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郝云亮正在讲得兴起,潘本渊一步一步地缓缓走过来。 乔虎看见潘本渊,急忙迎上前道:“四爷!” 郝云亮回头,微笑地看着潘本渊说:“哎哟!四爷起来咯!”急忙上前和乔虎一起搀扶着他。 潘本渊笑笑说:“一睁眼就听到了你们铮铮有力的习武之声,让人好不振奋。出来一看是你们,才知道我是又在乔村咯!哈哈哈!” 郝云亮关切地说:“快回屋,快回屋去吧!昏睡了这么久,四爷还是体虚得很啊!” 潘本渊呵呵呵地笑着说:“没事儿的,天当被,地当床,咱山西人走南闯北惯了,没那么娇气。再次到了贵宝地,得好好领略一番才是啊!上次来得太匆忙,没顾得上。啊哈哈哈!” 乔虎打趣说:“四爷!您可算是醒啦!这一觉啊,您把三天的太阳都睡到西山下边去咯!” 众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潘本渊一脸疑惑地说:“乔虎啊,我怎么就到乔村来了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是……?” 郝云亮打断潘本渊的话说:“看把四爷急的,一会儿乔虎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都会告诉您的。现在刚刚醒来,一直都一粒米未进,这都饿了好几天了,先回屋,吃点东西再说。”说完,和乔虎一起搀扶着潘本渊往回走。 翠儿腆着肚子脆生生地说:“爹!我去北山告诉娘,就说潘四爷醒了。” 郝云亮连连点头说:“快去快去!看看你娘饭做好了没有?让你娘把这几天准备的好吃的都带过来。” 翠儿腆着肚子蹒跚着走了。 潘本渊好奇地看看乔虎说:“看来乔虎这是要当爹了,上次来还是单身小伙儿一个,转眼就成了大男人了,行啊!”乔虎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只是笑。 郝云亮嗔怪道:“看我这女婿没出息,当爹又不丢人!四爷啊,是这样。上次四爷来,我不在家,四爷走后不久,我就张罗着让两个孩子圆了房。这不,转眼一冬一春就过去了,夏天也越来越热了,光景过得可真是快呀!” 潘本渊叹口气说:“唉!真是忏愧啊!时间也不知道都去哪儿了,转眼之间,潘本渊我竟然也落到了这步田地。要不然的话,真该给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备一份大礼啊!” 郝云亮劝慰道:“四爷可千万别这么说,老虎也会打盹儿,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 乔虎终于稳定了情绪说话了,他感慨地说:“四爷啊!您这回可是把我吓坏了。您不知道,您可足足睡了三天啊!” 潘本渊睁大眼睛,诧异地问道:“什么?还真睡了三天?” 乔虎看着就要到村公所了,干脆地说:“四爷咱们回屋,回屋说。”三人一起缓缓向村公所去了。 三人来到议事房,一条大炕,一张炕桌,地上摆着一张半新的八仙桌,好几只长条凳横七竖八地散落着。郝云亮打声招呼上北山张罗饭去了,乔虎飞快地收拾了一下散落的凳子,沏上一壶茶水,往炕桌上摆了两只茶杯,和潘本渊一起上炕坐了下来。 潘本渊和乔虎围坐在炕桌上,相互对视了很久,他们身在异乡,无言地相对坐着。 潘本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猛然想起那个叫翠儿的大肚子小媳妇儿本来应该是乔龙的女人,而乔虎的恋人是一位平州城里的姑娘,没想到半年时间出了这么大变故,翠儿竟然嫁给了乔虎。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乔虎也是脑子里在琢磨着这件事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潘四爷解释,他不太想在潘四爷遭受惨重的打击之后,再有这些烦心事来打搅他。 最后还是潘本渊打破了沉寂,感慨说:“唉!真是世事难料啊!一眨眼之间,富可敌国的山西商人,这五百年的辉煌历史,就在我们眼前谢幕了。” 乔虎也附和说:“看来世道是真的变了。” 潘本渊想了想说:“乔虎啊,我不能在这里久待。没想到已经昏睡了三天,我必须马上走,煤矿上的好多事情还需要处理,渠大爷也还在等我这里的消息。他们怎么样我还不清楚啊?” 乔虎诚恳地说:“四爷您千万不要着急,我和师父都已经商量过了,煤矿的伙计们我们都已经打发的差不多了,他们实在有困难的,乔村可以收留他们。小五子已经走了,这里的情况想必都会知会渠大爷,您大可不必担心。” 潘本渊将信将疑地说道:“是吗?有几名矿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乔虎点点头说:“嗯!确实有个别过不下去的,已经搬来乔村和我们一起过了,后续可能还会有,放心吧四爷,有我们的一口汤喝,就不会让他们饿着。” 潘本渊感激万分,激动地说:“感谢你们为我善后啊!” 乔虎微笑着说:“四爷就安心在这里养病,过两天您身体恢复好了,您要走,就直接回省城吧,矿上的事情就别去管了。” 潘本渊摇摇头说:“那怎么行?日本人还眼红地盯着哪!” 乔虎不假思索地说:“那咋不行?您就是现在回到矿上去,不也照样开不了工不是?至于日本人那里,没关系。四爷,现在村里的农活儿不太紧张,大家都是早上干农活,白天练武。我可以安排一部分人,直接搬到煤矿上去住,过两天就搬过去,就算是护矿吧,谅也没人敢去闹事儿。” 潘本渊大睁眼,惊喜地说:“真要是这样,那可就太感激了!” 乔龙淡淡地说:“四爷不用客气,煤矿本来就是咱祖先留下来的,我们可不能让别人占了去。” 潘本渊伸出大拇指说:“没想到你小小年间,竟有如此见识和胆识,真是难能可贵呀!” 郝云亮从外边跑了进来,开心地说:“四爷哎!睡了几天,饿了吧?马上就开饭喽!” 潘本渊刚好肚子响,大家相视对着看,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潘本渊最后终于忍住笑说:“还真是感到有些饿了。” 翠儿腆着大肚子,独自挑着一副担子正在河湾小心翼翼地过河,河水很浅,河面上有几块供人行走的石块,翠儿娘拎着一个饭篮子担心地跟在她的身后。 翠儿娘数落着说:“你爹一个人就可以把饭带过去,你非要逞能,以后没事儿别往南山跑了,肚子都这么大了,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翠儿撅着嘴说:“最近不知咋啦?老是想乔龙,北山又看不到乔龙的影子。” “南山就有乔龙了?”翠儿娘脱口而出,随后嗔怪道:“这都啥时候了?心里还想着龙儿,你也不嫌臊得慌。你可一定要记得你现在的身份,你是他的嫂子!” 翠儿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娘!” 大奎、二奎和乔安跑过来,二话不说就直接把翠儿肩上的担子接过去,把翠儿娘手里的饭篮子也接了过去,翠儿娘上前扶着翠儿一步一步地过了河。 大奎挑着胆子,二奎拎着篮子,乔安、翠儿和翠儿娘跟在后边,大家一起来到议事房,把饭桶和饭篮子都抬到八仙桌上。翠儿娘上前分饭,很快地,炕桌上多了一笼馒头,一盆稀饭,一筐煮玉米,一只烤鸡,一盘炖肉和几盘炒菜,还刻意烫了一壶酒。 郝云亮指指翠儿娘介绍说:“四爷,这就是我孩儿她娘。来,翠儿她娘,见过潘四爷,这可是咱们煤矿上的大掌柜!” 翠儿娘热情地说:“潘四爷,没啥好招待的,委屈你这个大贵人了。” 潘本渊看着满桌的饭菜,眼睛的视线顿时模糊起来,感慨地说:“承蒙乔村的老乡们不遗余力地照顾,这样的年月,还能经常吃到这么好的饭菜,谁能不知足啊?” 翠儿娘开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就怕慢待了贵客,将来回不了祁县娘家哟!嘻嘻!”说完,继续张罗着分饭盛饭。 郝云亮一指旁边的大奎、二奎和乔安说:“这几位是我的几个劣徒,顽皮得很。”说着话,又进来几个武术队儿的后生。 潘本渊一一看看他们,笑呵呵地说:“都已经见过了,这些小伙子去年秋天都为煤矿出过力。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呀!” 郝云亮谦虚地说:“四爷,让您见笑了,没有啥好招待的,只求吃个饱。” 潘本渊嗔怨说:“这是什么话?这年头,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大奎、二奎、乔安等几个练完武术的后生,有围着桌子的,也有站在师娘身后的,一幅幅馋鬼样儿,想让师娘赏点好吃的或者趁师娘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捞取一点点。翠儿腆着肚子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们。 郝云亮解释说:“这些孩子,大都是逃难路上捡的,现在也都长大了,都没啥出息。”说着话,一指翠儿说:“这就是我的小女翠儿,村长的媳妇。小女现在快十七岁了,就是去年冬天,四爷回省城以后,我把她嫁给了乔虎,估计再过一两个月,乔虎就该当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