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铁拐又是摇头又是沉思，贺怀若问道：“拐儿你说什么？你怎么了？”　　 铁拐恍惚出神的神态，让贺怀若不免有些担心。　　 铁拐抬头一笑，道：“没什么。”　　 贺怀若道：“你也听说过北唐取经僧人？”　　 铁拐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贺怀若奇道：“那你怎会知晓他的姓名？”　　 铁拐支吾笑道：“这个……可能是天意，哈哈。”　　 贺怀若上下打量一番铁拐，她眨着大眼睛微笑道：“拐儿你怎么好像什么都听说过，什么都知晓一些，莫非真如师父所说，你是上天派来的神童不成？”　　 铁拐尴尬道：“你师父认为我是神童？”　　 贺怀若点头“嗯”了一声道：“自打认识你的那天起，师父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铁拐哈哈大笑道：“你师父真有眼光。”　　 贺怀若轻轻拍打铁拐，娇嗔道：“那有这样夸自己的，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我和师父亮弟三人去铁家寨找你，还被你娘赶了出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师父就怀疑你。”　　 铁拐疑道：“怀疑我什么？”　　 贺怀若道：“怀疑你是神童啊！”　　 铁拐笑道：“我本来就是神童，需要怀疑吗？哈哈。”　　 贺怀若在铁拐鼻子上刮了几下，嗔笑道：“不知羞，说真的你怎会知晓北唐取经僧人姓名？我记得此事我从未跟你说起，连师父也是偶尔提及。”　　 铁拐笑道：“看你平时冷脸寡言，原来也是个好奇宝宝，哈哈，女人真是天生八卦基因啊！”　　 贺怀若不解道：“什么八卦？”　　 铁拐微笑道：“没什么，我是说玄奘此人以后必定名垂青史。”　　 贺怀若疑惑道：“你怎如此断定他一定会名垂青史？”　　 铁拐道：“自汉代张骞通西域之后，已经数百年过去，特别是魏晋南北朝，社会动荡战祸不断，佛教的生死轮回在北唐和大隋很有土壤；如今南隋北唐初定四夷不靖，与西域诸国仍在疆域摩擦之中，玄奘敢单骑出境必是心志坚韧之人；如果他能取得西天佛经，将异域文明传播中原大地，实现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大壮举，如此人物必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贺怀若莞尔一笑，忽然在铁拐脸上亲了一口，道：“玄奘再厉害，也没我拐儿聪明。”　　 铁拐哈哈大笑，道：“你这是爱屋及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师父既然知道玄奘偷偷出关的事，我猜想你师父在北唐只怕有些耳目。”　　 贺怀若摇头道：“我不知道。”　　 铁拐道：“不管这些了，我们暂且一边跟着驼队一边寻访胡萝卜种子。”　　 ————————————————————————————　　 这一日，桑吉驼队来到尖扎。　　 尖扎是一个大部落，部落首领名叫托平，颇有实力，一般的盗寇不敢来犯。　　 那怕是突厥骑兵打草谷，人数少了，也不敢贸然进军尖扎部落。　　 桑吉驼队进入尖扎部落的草市子，便开启了牛羊互市。　　 尖扎的草市自然不能和西和州相比，不过是在日常的毡帐之间，摆放一些互换之物，看起来大实际可交换的货物并不多。　　 桑吉驼队把从隋国拉回来的丝绸瓷器等摆放整齐，不一会，便吸引了大批尖扎部落的牧民前来，这些牧民拿着珍贵皮毛，开始交换驼队的物品。　　 让铁拐意想不到的是，吐谷浑的商贸居然还处在以物易物的原始阶段，这里的牧民很少使用钱币。　　 更让铁拐吃惊的是，吐谷浑的小贵族、小财主、部落头人等，非常喜欢大隋的货币，货物找零或者售卖，他们都把大隋五铢作为首选钱币。　　 从这些人的喜好来看，他们最认可的是大隋的货币，其次是北唐的五铢钱，突厥的汗国钱币和吐蕃的金矛最次。　　 实际上，桑吉头人也只收大隋和北唐的五铢，至于突厥和吐蕃的钱币，桑吉头人宁愿以物易物，也不愿意收取这些汗国钱币和金矛。　　 这些年，北唐出产的五铢钱，基本沿袭了隋朝的五铢，但因为北唐连年战争，贬值比较厉害。　　 突厥和吐蕃的货币，则因质量太差，信用更差，让高原上的牧民望而却步。　　 相对而言，隋国的钱币不论是质量还是稳定性，都是最可靠的，因此最受牧民喜爱。　　 这不仅让后来的铁拐萌生了一个大大的想法，此为后话，在此不表。　　 大概用了五日不到，桑吉驼队的货物便售卖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　　 到了第六天，驼队准备转场前往下一个交易点，顺道回桑吉部落。　　 晌午，桑吉驼队装点好货物骡马以及骆驼正准备出发，隔壁的酒肆毡帐却传来争吵声。　　 众人侧耳倾听，酒肆毡帐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打翻碗碟的声响。　　 忽然，众人只听到“砰”的一声，一名和尚被两个吐谷浑大汉推出毡帐摔倒在地，脑袋刚好撞上酒肆毡帐外矗立的经幡柱子，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响。　　 两个大汉打完人还哈哈大笑，道：“臭和尚，吃了我家肉不想付账，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摔倒在地的和尚只觉得天旋地转，看来这下子让他脑袋撞得不轻。　　 和尚捂住脑袋，一下子爬不起来，身体歪歪斜斜，看样子颇为可怜。　　 铁拐定眼一看，只见那和尚很是年轻，二十几岁的样子，长得仪表清俊，温文儒雅，气概磊落，由内而外散发着明慧敦厚的气质，让人瞧了不觉顿生好感。　　 可能是因为落魄贫穷，也可能是因为常年日晒雨淋，年轻和尚满脸风霜，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上的法衣也是衣衫褴褛。　　 吐谷浑大汉继续道：“要不是看在活佛菩萨是一家，爷爷今天定打断你的腿。”　　 此时的藏传佛教已经在吐蕃得到了大范围的传播，并对藏族本地的雍仲苯教形成了合围之势，逐渐取代苯教在吐蕃的统治地位。　　 自从藏王松赞干布统一吐蕃之后，松赞干布不仅皈依佛教，建大昭寺和小昭寺。　　 松赞干布还通过佛教控制吐蕃人民的思想，跟随松赞干布的上层喇嘛逐步掌握地方政权，形成了独特的、政教合一的藏传佛教。　　 吐谷浑作为吐蕃的藩属，打人大汉说“活佛菩萨是一家”，倒也没毛病。　　 和尚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苦着脸道：“你莫冤枉人，贫僧一个出家人怎可食荤腥？”　　 挨打和尚说完不忘双手合十，宣了一声法号。　　 打人的两个大汉再次大笑道：“那谁知道呢！说不定你是个酒肉和尚，哈哈。”　　 挨打和尚气得瑟瑟发抖，恼道：“你……你蛮不讲理。”　　 和尚说完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违佛法，虔诚忏悔道：“阿弥陀佛，佛祖饶恕弟子，弟子犯了嗔戒，瞋报瞋者是为恶人，不以瞋报瞋，不瞋胜于瞋……阿弥陀佛！”　　 年轻和尚嘴里念念有词，两个大汉则是哈哈大笑。　　 旁边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大汉见状一边驱赶围观者，一边对年轻和尚骂道：“滚吧！以后不要再让爷爷看到你。”　　 年轻和尚知道大汉摆明讹他的银钱，奈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是他们的敌手？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　　 可和尚联想此去西天路途遥远，自己刚从突厥逃出命来，如今仅剩的银钱又被人讹的一分不剩。　　 年轻和尚越想越难过，不仅悲从心来，愈发可怜。　　 围观牧民见年轻和尚可怜兮兮，纷纷投去同情眼光，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和尚怎会吃肉呢？”　　 “对啊！你们分明是讹钱。”　　 “那有这样做买卖的？”　　 “你们就是欺负人。”　　 两个大汉对着围观牧民怒道：“怎的？你们想抱打不平吗？有种的上来啊！”　　 围观牧民见大汉凶神恶煞，谁也不敢上前，人群开始慢慢偃旗息鼓。　　 铁拐看了一会颇觉无奈，他叹息一声走上前去，扶起倒地的年轻和尚，询问道：“和尚，你脑袋没事吧！”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感激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贫僧没事。”　　 两个大汉看到一个瘦高少年走上前来，还以为他要为和尚出头。　　 仔细一看，大汉发现少年是个汉人，看起来个头挺高，实际上稚气未脱，不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大汉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也能打赢爷爷？”　　 铁拐瞪了一眼两个大汉，他懒得与他们计较，继续将年轻和尚扶起来。　　 两个大汉见铁拐并没有强出头的意思，于是嘲笑了一番，却也没有主动生事。　　 铁拐给倒地和尚拍去衣上的尘土，道：“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和尚再次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玄奘。”　　 铁拐大吃一惊，道：“什么？你就是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