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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四郎

大宋杨家 古时水 4172 2024-10-17 00:14
   四郎做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梦。一个片断接着一个片断,像幽云十六州上空四季飘动的云彩,变幻不定。   笑声,古朴岁月的府第,这是哪儿?太熟悉了,原来是太原城。小较场上,他们兄弟七人,对枪,说笑,那时他们多么年轻,青春飞扬在春天里。   谁在叹息?高耸的天波楼,开封府金定河畔无侫府,雄伟壮丽,演武场,他们兄弟七人,喝酒练枪,华丽的府第,难掩他们兄弟的郁闷,他们是降将。   白发的妇人,倚着天波楼的门楣,翘首凝望,她在等待她的儿子们从战场上归来。   年轻女子哀怨的眼神,在四郎的眼前一晃,哀怨的眼神似乎注定了她的命运的悲伤。   战马嘶鸣,一员老将,须发皆白,浑身是伤,战袍浸透鲜血,他的宝弓已断,大刀已缺,他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憩,厮杀声顿起,一员凶恶的番将,骤然而出,手举大刀,向老将头上砍去……   四郎大叫一声,猛然惊起。面前一片漆黑。我在哪里?我身处何方?四郎问自己。   我被俘了!四郎终于醒悟过来。   亮光刺痛了四郎的眼。进来了两名番兵,四郎的喊声惊动了他们。   一个膀大腰圆,面色黑红;一个身材颀长,肌肤如玉。两人都是头戴圈金毡帽,身穿黄衣,胸前狐狸尾,脑后雄鸡翎,最显眼的是他们手提的弯刀,但刀弯的方向完全不同。   两人打量了四郎一番,高个子番兵道:“这南蛮醒了,我们去奏禀公主。”   哐啷一声,他们锁上门。四郎又重归黑暗之中。四郎开始思索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然后又考虑他的结局。这个问题让他头疼起来,对于一个被俘获的降将,他的结局注定只有一个,命定的一个。   没过多久,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那位擒住他的女将,在她身后,跟着那两位番兵,还跟着四个女兵,都是手按弯刀,杀气腾腾。   女将已换了便服,穿了一身绛红绣凤锦服,英气中平添娇媚。   那女将轻启朱唇,口吐清音:“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两日两夜。”   四郎不言语。   女将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四郎沉默不语。   黑大汉喝斥道:“公主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   公主喝住他,说道:“我们且出去,让他继续休息。你们去给他拿些吃的来。”   过了一会,那个黑大汉和一个女兵进来了。女兵端着一个金漆食盒,她把食盒放在四郎面前,食盒装的竟然是中原食物,还有一壶杜康酒。   女兵劝四郎吃点东西,四郎不搭理。四郎很饿,但有比饿更让他难以忍受的东西。   能够压过饥饿的是痛,是恨,眼见自己的兄弟战死,刻骨铭心的疼痛,国仇家恨何时了,四郎精神上的疼痛压住了该死的饥饿感。   黑大汉怒道:“你这个贼囚!若不是公主良善,要留你活命,爷爷一刀砍了你。”   四郎不理他们。女兵说道:“我们回去禀告公主。”   门关了,又开了,公主进来了。公主问道:“你为何不吃啊?”   四郎依旧不理。黑大汉大怒,拔出弯刀:“你这南蛮,真不知好歹,我家公主好心待你,你竟然装聋作哑。公主,要不我宰了他!”   公主喝叱那黑大汉:“耶律雄奴,你不得无礼!”   然后她劝四郎道:“你可吃点,死则无益,生是一种选择,生亦是机会,当年你们的汉人李陵,选择了生,名留史册。”   公主语言温柔,语气中有一股温暖。此时的公主,与战场上的公主是两个人,战场上的公主凶狠欲取人性命,此时的公主,温柔地欲夺人魂魄。   四郎拿起食物,狼吞虎咽起来。四郎当然饿,他有三天没有进食,饿得发慌,但这不是原因,公主态度温暖,也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公主的那句话,活是机会。这句话点醒了四郎,也许,他还能逃出去,与家人团聚,再见到父母、兄弟,还有妻子,他还能为大宋效力,雪恨报仇。   公主看着四郎吃完了,她对高个子番兵说道:“胡腾儿,你去请圣手御医来,给他调治伤口。”   四郎吃饱了,喝足了。御医给四郎的伤口涂了金创药。四郎受的都是外伤,没有伤及筋骨。作为战将,受伤是常有的事,四郎早就习惯了。他们又让他沐浴,换上了干净的汉人衣服。   活是机会。四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他只是不说话。公主每天都来看他,嘘寒问暖。他只是不答话。败军之将,有何颜面说话。   一日,两个女兵送来食盒后,她们站在门口聊天。一个女兵说道:“不知道咱家公主看中这个南蛮的什么?竟然对他这般的好,每天都让我们给他送好吃的好喝的。”   另一个女兵说道:“姐姐,你不觉得这员宋将长得很俊么?你看他那英俊的样子,那忧郁的眼神,哪个女人看了不动心?”   “你不是有了雄奴么?还这么眼馋男人?”   “去!去!我不像你那样虚伪,心里明明喜欢男人,嘴上就是不说。”   “我可不喜欢软绵绵的汉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南蛮,杀了我们多少契丹勇士。我恨不得一刀斩了他。”   “那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看他整天不说话,你不觉得他有些可怜么?”   “可怜?他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你死我活的打仗?如果没有打仗,我觉得他和公主可以成为一对的。”   她们忽然安静了。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来瞧瞧二姊抓的俘虏。”   然后是胡腾儿的声音:“二公主去给皇后请安了,三公主可否明日再来?”   少女大声道:“你这个奴才,还敢拦我?本姑娘就是要看,快把门打开!”   门砰地一声开了,少女闯了进来。少女约十六七岁,双眼灵动,面如桃红,浑身有妖娆之气,野性之美。   少女左一眼右一眼,在四郎脸上扫来扫去。她噌地拔出了弯刀,寒光一闪,刀尖顶着四郎的下巴。   少女说道:“这南蛮果然俊朗,难怪二姊将他藏在了自己的府里。”   侍卫丫鬟都屏息而立,看来这位少女平常骄纵惯了。   四郎感觉到了刀锋的冰凉,他并不在意,闭上了眼睛。   少女把刀撤回,问道:“南蛮,你叫什么名字?”   四郎只是不理。少女道:“难道是位哑巴?”然后她对胡腾儿说道:“这位南蛮,本公主带走了!”   胡腾儿面色大变,道:“三公主,此事还需等二公主回来商议。”   少女怒道:“一个俘虏而已,二姊会在意么!把他给我带走!”   那个想杀四郎的女兵说道:“三公主请息怒,我们公主马上就回来了,三公主请去右厢房喝杯茶。”   少女不理那女兵,喝令手下人道:“你们还不动手拿人,难道要让本公主亲自动手!”   少女手下的番兵上前拿四郎。胡腾儿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得耶律雄奴的声音:“二公主回来了!”   二公主进门,明白了情形,对少女道:“三妹又顽笑了!走,去我房间,我们姊妹俩说说话。”   少女央求二公主:“二姊,这个南蛮俘虏,你就送给我吧!”   二公主正色道:“你要是想要,自己凭本事去战场捉一个!”   少女脸色一变:“啍,你不给,我也要抢,你等着瞧吧!”少女气哼哼地走了。   二公主对侍从道:“以后三公主来,如我不在,不得放她进府。”   胡腾儿嗫嗫道:“三公主那个脾气,谁敢拦阻?”   又过了三五日,他们给四郎沐浴熏香,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把四郎打扮成宋朝东京来的公子。他们要干什么?四郎的双手被他们反绑了,绑得很紧,有些疼,这让四郎意识到自己仍然是一名俘虏。   四郎被公主一行人带出了公主府,四郎一看周围的风物,既陌生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一种皇城的气象,他猜测这是辽之南京。   他们带四郎进了皇宫,四郎看到了牌匾上嘉宁殿三个字。他们进了嘉宁殿,大殿上端坐着一个女人,四十岁出头,仪态万方,她的气度,绝对不输大唐的女皇。   四郎推测她是辽国的皇后,萧绰。每次与宋朝军队的大战,两阵之前,都有她的旗号和身影,她的威名,已经播种进了大宋官兵的心底里。   她的左边,坐着两个年轻女子,一位是擒拿他的那员女将,另一位就是那位骄横跋扈的少女。   两名威猛的辽国武士将四郎带到御座前。四郎立而不跪。   殿上的那个女人端详了四郎一番,说出了胜利者威严的话语:“汝是何人呀?为何不跪?”   在辽国的庙堂上,四郎不能输了宋人的气度,四郎朗声叫道:“我乃宋朝大将,焉能跪你这番邦女子!”   萧后怒道:“让他跪下来说话!”   两名武士在四郎身后,对着他的左右膝盖后面各是一脚。这是躯体最软弱的地方,四郎内心想挺住但肉体坚持不住,他们把他踢得跪了下来。   萧后又问道:“汝愿意投降我大辽么?”   四郎挺身厉声喊道:“我堂堂大宋将官,岂能投降你番国小邦,今日既被汝等所擒,但求一死而已!”   如果说四郎不怕死,似乎也不是。四郎第一次上阵冲锋时,他怕得要死,即使是后来打了几十场仗,每次战斗即将打起的时候,他依然害怕,内心里总会不自觉地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总觉得,不怕死的英雄是极少数,是例外,他应该不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   但四郎自小受到的教育,是做忠臣良将,将军不怕死,受俘之人,死亡是最好的选择,自杀、绝食、拼死一搏,在大宋人的道德观念中,都是应该受到赞美嘉许的行为。   四郎受到的教育,是让他在手无寸铁时去光荣地迎接死亡。   萧后愤怒的声音,有翼飞翔在大殿上:   “本后念你是一员大将,长得又丰雅俊朗,似是一个人物,本想饶你不死,封你官爵,可是你竟不知好歹,枉费我一片好意,来人啊,把这个南蛮败将推出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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