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赵炅二次北伐的消息传到雁门关时,六郎大吃了一惊。 雁门关大捷,皇帝赵炅大喜,不仅吐了幽州城战败的一口恶气,而且重新鼓起了收回燕云十六州的信心。皇帝决心伐辽,雪一箭之耻。 皇帝伐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辽国皇帝幼小,由萧太后摄政,而萧太后与她的大臣韩德有染,在大宋君臣看来,女人执政,宠幸专权,朝纲大乱,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这个机会此时不抓住,更待何时? 赵炅想欺负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这个时机真的好吗? 膨胀起来的信心,加上时不我遇的机会,让皇帝赵炅下定决心攻打辽国,准备一举收取燕云十六州。 赵炅尽起全国之军,兵分三路。东路由宋朝第一大将曹彬带领,出雄州,直取幽州。中路由大将田重进带领,出飞狐口。西路由潘美为正,令公为副,出雁门关,攻取云州。 赵炅对三路大军攻辽做了充分的谋划,东路军是主战场,稳打稳扎,西路和中路猛攻,牵制辽军的军力,让辽军无法支援东路,然后三路在幽州城下会合,一举夺取幽州。 赵炅一定认为自己的计划一个完美的战略计划,他相信这次一定能够战胜辽军,收复燕云十六州,完成他哥哥没有完成的任务,他会做的比他哥哥更好。 这一次赵炅没有亲自领兵,他在开封府遥控指挥,也许他臀上的箭伤还在隐隐作痛,让他不能骑马,也许是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 六郎看看父亲令公的表情,令公眉头紧皱。六郎理解令公的担忧。三路进军,看似天衣无缝,却存在着隐忧,因为只要有一路出现状况,整个战略就会崩塌。最大的问题,在前线,三路大军缺乏一个统一协调指挥,战仗之上,瞬息之间,变化万千,靠远在开封府的指挥,根本来不及,最后将是一团乱麻,各自为阵。 朝中自有高人,肯定有人能看出这个计划的缺陷,但自从皇帝赵炅把刚直的寇准贬到地方后,再没有人敢在赵炅面前直言。 在西路,皇帝派了王侁为监军。令公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六郎怎么看王侁都觉得不舒服。王侁长着一双三角眼,刀把子脸,面色阴沉可怖。说他是个文官吧,他也曾打过仗,打起仗来既不顾自己死活,也不顾士兵死活。说他是个武将吧,他在人面前摆出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不时吟出几句诗词文赋来,以显示他的学问。 此人刚愎自用,有名的冷漠无情。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能镇住那些大将们。皇帝用他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 七郎问六郎:“监军是干什么的?” 六郎道:“皇帝对大将不放心,派个心腹来看着。” 七郎道:“那仗还怎么打呀?” 七郎说的对。六郎对监军制度嗤之以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如果有人掣肘,将军不能快速决断,将把军队处于危险的境地。 可是皇帝不这么看,皇帝最担心的并不是军队的失败,而是将领的反叛,所以他得紧盯着那些将军们。 六郎想起郭进的死。宋朝第一个大败辽军的大将是郭进,郭进死在第一次北伐的路上,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监军田钦对他的污蔑上,死在了皇帝的多疑和猜忌上。郭进自杀时王侁在他的军中,是田钦的手下。郭进的死,在宋将的心里涂上一道抹不去的阴影。他们有两个战场,一个是与辽军之间的战场,一个是与同僚之间的战场。 一想到这些,六郎不禁担忧起来,他的头开始疼。 军令如山倒。战争的机器一旦启动,必然是轰轰隆隆。潘美命令公为先锋,率领八千人马,攻打朔州。 兵贵神速,令公下令军队星夜行军,日出一竿时,他们来到了朔州城下。 朔州守将乃是耶律呐,辽人擅长野战,不擅守城。耶律呐见有宋兵来攻,正中他们的下怀,当即引军出城来战。 一见到辽兵,七郎就兴奋,他是因为仇恨而兴奋。七郎手执丈八蛇矛,骤马而出,直取耶律呐。耶律呐挥斧来迎。七郎需要的就是厮杀,战了十几个回合,七郎大喝一声,一矛刺入耶律呐腹中,将耶律呐刺于马下。辽军见主将已死,纷纷后退,七郎挥矛杀入敌群,他那根长矛,血龙狂舞,吞噬着辽兵,七郎用他的长矛,倾泄着他的仇恨和愤怒。 令公大刀一挥,宋军趁势杀入城中,占了朔州。 人不停息,马不卸鞍,令公率领军队杀奔寰州而来。 翌日日上三竿,六郎他们到了寰州城,离城有二十里地驻扎下来。 寰州守将是耶律奇,长得面如锅底,眼似铜铃,性如烈火,手持一柄门扇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 六郎讨令到城下挑战,耶律奇开门迎战。六郎和七郎一样,他一打仗就兴奋,他的兴奋是出于天生的本能,他天生就是一个战将,他的兴奋并不影响他的理智。 六郎手挥大枪和耶律奇战在了一起。刀来枪往,打了十几个回合,六郎虎晃一枪,拨马就走,耶律奇拍马追了上来。 六郎回马与他又打了几个回合,引兵败了下来。耶律奇率领辽军紧追不舍。 耶律奇追了一阵,忽然背后喊杀声冲天,辽军大乱。令公引军从左侧后杀出,七郎从右侧杀出。六郎调转马头,回战耶律奇。三路人马围攻耶律奇,战场变成了绞肉机。 耶律奇见军心已乱,不敢接战,也不敢回城,回城之路已被令公堵死。耶律奇夺路逃走,逃走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夺取寰州城后,令公下令军队休整一夜,然后又领军来攻应州。他们到达应州城时,只见一座木塔耸立,红色的太阳站在塔尖上。 应州辽军守将韩彦,见令公连取两州,军威雄壮,士气正高,自知不是令公对手,于是率军投降。令公对其多加抚慰。 兵不血刃地攻取了应州,令公领兵进了应州城,安抚城中百姓,下令军队休整。 令公三日取了三城,辽军军心大恐,宋军士气高涨。 七郎道:“莫不如我们连夜杀奔云州,一并连云州也占了。” 令公道:“我军已奔战三日,人马疲惫,且在应州休息数日,以待潘元帅的大军到来。” 六郎理解令公。如果他们攻打云州,无论胜败,都无法交代。云州是大辽的西京,有重兵把守。如果他们败了,有损军威,如果胜了,功劳集于杨家一身,反而招来嫉恨,稳妥起见,令公把军队停了下来。自从降宋以后,令公变得小心翼翼。 六郎和七郎在应州城里巡逻,走在一处拐角处,忽然听见两个小校在聊天。 一人道:“杨令公三日夺取了三城,有人说他自恃无敌,想独吞全功。” 另一个道:“所以他不得不停下来么,想来是怕同僚嫉恨,作为北汉的降将,令公也不容易。” 七郎大怒,一手拎起一个人,就要往地下掼。六郎赶忙拦住道:“不过是一些议论吧,清者自清,不用理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