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到了开封,但爹爹和两个哥哥没有回来,悲痛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无侫府。 爹爹和两个哥哥没有回来,八姐不理解。母亲现在最需要的是爹爹,爹爹应该回来,安慰看顾母亲,不应该让母亲独自承担如此沉重的悲伤。 皇帝要来祭奠,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平常是母亲管理府中事务,现在母亲因为悲痛卧床不起,嫂子们悲啼不止,六嫂金枝玉叶,又住在府外,是她八姐该承担起责任的时候了。 八姐把管家杨洪请来,商议祭奠事宜。在正厅建起灵袆,摆上了大哥、二哥、三哥的灵位,在东园安排男客的休息地方,西园安排女眷休息。八姐把悲伤压在心底,忙碌了起来。 无侫府扬起了长幡,请来了相国寺的僧众来做功德。杨家老小都带重孝,丫鬟和家丁们头戴孝巾,杨府处于哀痛之中。 皇帝赵炅前来吊唁。母亲太君大人强忍悲痛,挣扎着起了床。太君是个坚强的人,悲伤并没有击垮她。太君领着家人迎接皇帝赵炅入正厅。 太监将祭礼摆在灵前,皇帝在灵前上了三柱香,鞠了一躬,对太君说道:“三位公子替朕而死,实令朕心疼不已。请太君节哀,保重贵体。” 太君道:“我的儿子们能为皇上尽忠而死,我虽心痛,但也为之自豪。” 赵炅道:“杨家救了朕的命,有功于大宋。”他对从臣道:“从此之后,文武百官经过杨府,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八姐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她眼前的皇帝,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她想象中皇帝,高大雄武,而眼前这个人,身材干瘪,满脸皱褶,脸上有一种扭曲的痛苦,眼光有一种冷淡,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淡。在皇帝的心里,臣子为他而死是理所当然的,他对杨家的哀伤是在履行一种既定的程式,他内心的痛苦是真实的,他真实的痛苦来自于他亲自率领的那只大军的惨败。 眼前的皇帝令八姐有一种说不出厌恶。死的应该是这个半衰的皇帝,而不是她的风华正茂的哥哥们,皇帝死了会有新的皇帝,而哥哥们逝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八姐理解不了哥哥们为何要替皇帝而死。 皇帝吊唁后,八王爷来了。因为六哥六嫂的原因,八姐对八王爷有好感,这是一个落魄的王爷。 八王爷安慰太君道:“杨家一门忠烈,三子为国捐躯,老令公还带着六郎、七郎为国守边,大宋有杨家,实是大宋之福。人死不能复生,请太君节哀,保重贵体!” 太君忍着悲声,道:“多谢八王爷!” 八王爷又对柴郡主道:“御妹这段时间就住在杨家,好生照顾你婆婆。” 柴郡主点头应允。八王爷望着杨家一家老少,只有宗保一个男丁,他一阵心酸,伸手抱起宗保来。宗保穿着孝服孝袍,他纯真的眼睛四处乱瞧,他理解不了大人们的悲伤。 八王爷对太君等人道:“杨家后人稀少,宗保承载着杨家的根脉,如果他愿意学文,我请最好的先生教他。” 八王爷走后,王候将相们不停的来。杨府白布漫漫人来人往,纸花簇簇官来官往。有的和杨家关系好的,高家、呼家、郑家等,有的和杨家关系一般,因为皇帝来了,所以他们来了,有的是同情杨家,有的就是过来看看杨家的惨状。 来吊唁的人,安慰杨家的同时,极口称赞杨家是忠臣良将。八姐心里难受,之前他们还骂他们杨家是降将,他们的心底里到底有多阴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八姐记得那一天,母亲带她去高家串门,那时她还小,母亲和高太君叙家常,她和高家小女儿玩耍,她们之间发生了点争执,现在八姐都想不起是因为什么原因。高家的小女儿一生气,骂八姐是“降将的女儿”,八姐大怒,一掌将高家的小女儿推翻在地,高家的小女儿兀自“降将、降将”地骂个不停。八姐冲上去想用脚踢她,被母亲拽住了。母亲的脸色阴沉难看,带着她离开了高家。孩子的话不可能是从孩子口中吐出来的。从此之后,母亲很少串门,专心在府上教自己的孩子们武艺。 一连祭奠了七日。杨家撤掉灵堂,将大郎、二郎、三郎的灵位移到杨家祠堂。一切都安静下来,悲伤久久地笼罩在杨府里,在杨家人的心底里慢慢沉淀。 八姐漫无目的在无侫府里走着。到处都是哥哥们的身影,这里曾经是多么热闹,英武帅气的哥哥们,他们说笑着,打闹着,骑马、射箭、舞枪……现在安静下来,安静得令人悲伤。 高大的杨树上曾经站满了喜鹊,现在却落满了乌鸦。几声乌鸦呱呱难听的叫声,令八姐心烦意乱。 八姐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看见墙壁上挂着的那把短剑,伸手把剑摘了下来,从鹿皮剑鞘里把剑抽了出来。剑长一尺四寸,宽两指,锋利无比。 这把剑是四哥送给她的。哥哥们对她都很好,而四哥对她尤其的好。四哥与其他的哥哥不同,哥哥们是天生的武将,四哥更像是一个游侠,或者说是一个浪子。 八姐七岁时,四哥教她学剑。她用的木剑,她感觉木剑轻飘飘的,拿在手中没有感觉,而府中那些铁剑对她来说又太过笨重。她央求四哥给她打一柄适合她使用的真正的铁剑,四哥笑着答应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她正在房间学做女红,她讨厌做这种活儿,可母亲说女孩不会女红,将来嫁不出去。四哥进来了,神秘地对她说:“八妹,跟我走,我给你看一个礼物。” 八姐跟着四哥,来到东院东北角的杨树林中,这是他们练剑的地方 四哥从袍袖中拿出一柄剑来,八姐的眼睛亮了。四哥把剑举了起来。八姐垫着脚尖去抢那把剑。 四哥道:“你可不能让父亲知道?” 八姐点点头。四哥把剑交给了八姐。八姐拔出了剑,一道寒光,她挥舞了几下,那剑正趁她的手。 四哥道:“我找了开封府最好的铸剑师,锻造了这把剑,它很锋利,你得小心,不要弄伤了自己!” 四哥教她剑术,“记着,剑尖永远对着你的敌人!” 现在,八姐轻轻地抚摸着这把剑的剑身,剑身冰凉,这把剑现在对她来说太小太轻,但这把剑曾经救过她的命。 “不知四哥、五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她又想起她的哥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