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终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潘美,这位大宋开国的第二名将。 潘美一脸冰霜。多年的战争,在潘美身上留下了痕迹,也留在了他的脸上。 幽州一战,在大宋皇帝心上留下了一道阴影,也在大宋的将军心上留下了一道阴影,潘美也不例外。潘美是宋军的副帅,幽州之败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也是最耻辱的一次失败。 令公向潘美汇报了雁门关前的战况。潘美眉头紧锁,道:“幽州一战后,宋军从攻势变成了守势,但守也不是长远之策。” 令公道:“元帅之见与我相同,我有一策,需要潘元帅的支持。” 潘美道:“令公请讲,我们可以商议。” 令公道:“我引三千人马,从西陉出,绕道辽军背后,放烟火作为信号,从敌后袭击。元帅您从正面攻击,两下夹击,辽军必破。” 当令公说出这个计策后,六郎心里一震。他和令公之前探讨过这个策略,令公当时很是犹豫不决,最后否定了它,现在令公重提这个计策,看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潘美沉吟半晌,道:“此是好计,可甚是危险。” 这是一个险招。令公知道,潘美也知道。一旦辽军发现,从西陉出的宋军就成为了孤军,西径路窄坑深,宋军想退回来实是万难。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令公道:“我父子降宋以来,但求为国效忠,虽死无怨,何惧危险!死守不是长久之策,此计可以险中求胜。” 潘美道:“那就依令公之策。以烟火为号,一旦敌军背后骚乱,我率大军杀出关来。” 对潘美来说,他确实需要一场胜利,一扫他心头的阴霾。堂堂的宋军第二战将,这些年被辽军打的抬不起头来。对胜利的渴望让潘美同意了令公的方案。 六郎颇有些担心,于是对令公建议道:“爹爹,我随您去。让七弟留下,帮着潘元帅守关。” 令公知道六郎的意思,但他并没有接受,令公说道:“此时我父子不舍命向前,怎么可以要求士卒们拚死向前呢?”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令公领着六郎和七郎,带着三千人马,清晨从关后出,绕道西陉。只见两边悬崖峭壁,如鬼斧神工,峥嵘而立,天空只剩下一条线。道路宽阔处四五丈,狭窄处仅容一人一马而过。 三千人马,在谷底里快速前进。只听见马蹄声,偶尔有几只鸟从峡谷里飞起。除此之外,静悄悄的。他们都不说话。他们知道,此次出西陉,已无退路,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命运。 太阳偏西时,令公的人马走出了西陉,绕到了辽军的背后。 令公令人放出烟火信号,告知潘美。然后,令公一马当先,杀向辽军,金刀挥舞之处,早斩了数员番将。六郎、七郎,挥动着长枪,跟着令公冲了上去。 辽军做梦都没有想到宋军会从背后杀来,慌乱起来。置之死地而后生,三千宋军,个个奋勇当先,杀向辽军,他们心里清楚,唯有胜利,才有生路。三千宋军在令公的带领下,向前猛冲猛刺猛砍,杀散谷口的辽军,占住了谷口,堵住辽军的退路。 此时,鼓声大作,喊杀声惊天动地,潘美率着一万精兵,杀下雁门关来,两下夹击,辽军大乱。 辽军向谷口蜂拥而来,他们要逃命,就得冲开这三千宋军。 令公把大刀舞得像云片一样,砍瓜切菜似的,把辽军杀的尸横遍地。六郎和七郎挥舞大枪,如梨花朵朵,辽军粘着伤,碰着亡。 父子三人,刀枪并举,把他们失去亲人的愤怒之火,把他们的家仇国恨,倾泻到辽军身上,血债要以血来还。 三千大宋勇士,以血肉之躯,将谷口守得铁桶一般。 辽将大将李重海领着辽军来夺谷口,被宋军弓箭射住。李重海人马重铠,冒着羽矢冲向谷口。六郎拉弯铁臂弓,尽力一箭,正中李重海肩头,那箭射透铠甲,李重海跌落马下。七郎一马驰出,冲了过去,将李重海擒了回来,扔在地上,几名宋军跑了过来,将李重海捆了。 冲开谷口,是辽军唯一希望。辽国副元帅萧多罗领军过来,七郎舞长矛冲杀过去,和萧多罗战在一处。六郎担心七郎,提枪杀了过去。萧多罗心下慌乱,被七郎手起一矛,刺于马下。 辽军纷纷后退,和雁门关方向退过来的辽军挤在一起,相互践踏。只见耶律邪沙,身穿着精美的金色铠甲,在乱军之中很是耀眼,他正忙着指挥着辽军,想维持住秩序。 令公见了,拍马舞刀冲杀过去,和耶律邪沙斗了起来。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耶律邪沙心慌意乱,战不过令公,夺小路而逃。 七郎拍马追了上去,令公忙让六郎将七郎唤回。七郎道:“我正要捉拿那厮,爹爹为何要叫住我!” 令公道:“穷寇勿追!” 耶律邪沙一逃,辽军群龙无首,纷纷逃蹿,有的涌进了小道而逃,有的弃马攀山越岭而走。兵败如山倒,辽军成为了宋军屠宰的对象。宋兵痛下杀手,发泄着数年来屈辱的情绪。他们把大刀无情砍向辽军的头颅,用铁枪刺进敌人的胸膛,只杀得辽军尸体堆满山谷,血流成溪流一般。 令公和潘美两军汇合了,战争结束了。这一战大败十万辽军,注定要写入历史。 此战之后,辽军望见令公的旗号,闻风而逃,不敢与之交战。 宋朝皇帝龙颜大悦,重赏潘美和令公。潘美被封为韩国公,令公被加封郑州刺史,六郎和七郎被封为团练使。 一日,六郎陪令公巡营,正准备登上明月楼,只听得城楼上的两位士兵议论。 “这一战是杨令公的计策,杨令公亲自冒险出战,方得此胜,功劳却大都记在了潘大帅的头上。” “杨令公是北汉降将,一家人都受到赏赐,皇上对他们杨家已经不错了。” “那还不是皇帝想让他们杨家替他卖命。杨家也够惨的了,七个儿子只回来了两个。” 他们登上明月楼时,两位士兵住了嘴。令公眉头紧锁,一路上不再说话。 回到帐中,令公即给皇帝赵炅上表:“臣杨业稽首拜言,雁门一战,实是潘元帅指挥之功,将士拼死奋战之劳。臣无大功,授以郑州之职,臣之愚子,未建寸功,皆得团练之职,臣何不敢当?乞圣上免去臣郑州刺史之职,追还二子之诰,使臣得免滥受之罪,以图尽职,不胜幸哉!” 不久,皇帝赵炅派了亲信崔翰来,送来几封表奏。令公看那表奏时,面色凝重,手在哆嗦。令公把那信递给了六郎,六郎一看,原来是几个大臣给皇帝写的告密信,信中写了令公的种种不是,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六郎心中愤怒,这个世界怎么有如此多的小人,大将在外拚死厮杀,这些小人们在家喝着清茶,写着子虚乌有的密信。 其实怪不得这些小人,因为皇上喜欢这些密信,这些密信是皇上拿捏大将的工具,小人写密信是投皇上所好。 作为一个降将,令公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上表请求免去新加的官爵。 崔翰带来了皇帝赵炅的旨意,赵炅没有同意令公的所请,还把大臣的密信交给了令公,以表示对令公的信任。 崔翰道:“圣上信任令公,请令公勿忧,安心杀敌。” 连士兵都看出来了,皇帝笼络令公,是想让令公替他卖命。以令公的性格,他当然对皇帝感激不尽,会更加竭力尽忠。但皇帝是孤家寡人,自古多疑。 六郎不禁为令公担起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