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见了辽兵，四郎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在他们身上捅几个窟窿，现在和雄奴、胡腾儿相处多了，才知道他们和宋朝士兵没有什么两样，平常状态下都是一副纯朴自然的样子。　　 府中无事的时候，四郎常和他们玩耍一番，教他们几手相扑技法。　　 四郎渐渐了解他们，雄奴性情豪迈，爱玩刀，胡腾儿沉默寡言，跟踪术天下一流。相处熟了，他们的话就多了。　　 胡腾儿说道：“杨无敌在我们这边有名，以前我们都避免在战场上遇着他。驸马爷曾跟随杨无敌，可否给我们讲讲他的故事。”　　 对手总是尊重自己最强大的对手，英雄的故事常常会在敌我双方的士兵里流传。　　 四郎讲道：“杨无敌很厉害，但他曾被一个女将打败了。”　　 这个故事发生很早以前，那时四郎还没有出生。杨令公带兵攻打山后的佘家。佘家是地方诸侯，在当地已经盘桓了数世。杨令公那时年轻，力大枪猛，把佘家老将杀得甲松盔歪，大败而逃。　　 杨令公在城下耀武扬威。这时从城里杀出来一员女将。杨令公闪眼一看，只见那女将身穿黄金甲，骑桃红马，持绣绒刀，英姿飒爽，美貌动人，犹如百花园中的红牡丹。　　 那女将打量着杨令公，但见杨令公骑白龙马，使虎头錾金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好似戏里演的常山赵子龙。　　 两人对视了一番。女将点点头，道：“是你把我爹打败的？”　　 杨令公叫道：“正是！好男不与女斗，你且回吧，换一员男将出马来战。”　　 女将道：“嗬，你瞧不起女的！我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说罢，女将纵马一刀砍来。杨令公起先不把这员女将放在眼里，打着打着发现不对劲了，那女将刀法精奇，越战越勇，杨令公心里越来越着急，这么多兵将看着，一个大男人，打不过一个小女子。　　 两人打了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杨令公心想，干脆我用祖传绝招赢了她得了。杨令公虚晃一枪，拨马败走。女将紧追不舍。看看追近，令公突然将马一磕，那马前腿就势一跪。　　 女将举刀要砍，杨令公回身一枪扎来。这一枪太快，如电闪一般，向女将的面门扎来，女将把头一偏，枪是躲过去了，一缕青丝被枪锋截断，飘落下来。　　 女将吃了一惊，拖刀败走。杨令公看那拖刀之势，识破那是拖刀之法，心里倒也不惧，提马追来，眼睛盯着那刀。那马头已经接近马尾，那刀仍没有飞起，杨令公想，管她呢，且赏她一枪罢。　　 杨令公持枪向女将的后背刺去，那女将早瞄见了，丢了刀，闪身躲过枪，用银锏在杨令公腰间一捺，令公跌下马来。　　 原来这一招叫做杀手锏。拖刀法是虚招，暗扯银锏在手，弃刀躲枪，反手就是一锏。杨令公的枪已经刺出，无法回收，大枪走空后，露出破绽来，已经无法躲开那闪电般的一锏。　　 胡腾儿道：“这女将果然好武艺，把杨无敌打败了。”　　 耶律雄奴道：“我们公主也是好武艺，将驸马走马活……”　　 他忽然住了嘴，因为四郎的脸色很难看。　　 胡腾儿道：“只是，我听说杨无敌使的是刀，他的刀如今在耶律邪沙的府上。”　　 四郎的心口一阵疼痛。四郎强作镇静道：“杨令公年轻时使的是枪，后来改为使刀。”　　 胡腾儿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后来有很多个后来，再后来就是现在。四郎正准备继续讲下去，身后有人笑道：“你讲的是戏里的故事吧？”　　 四郎回头一看，原来是铁镜公主，不知道铁镜公主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身后。　　 “谁说女子不如男，万军丛中花木兰。”铁镜公主唱了两句花木兰的唱词。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立春之日，万物复苏，柳枝生出嫩芽，皇宫举行庆祝仪式，以青牛白马祭天地。　　 祭祀完毕，萧太后携皇帝进入内殿，率臣僚拜先祖画像，献酒。萧太后戴红帕，穿络缝红袍，悬玉佩和双同心帕，领着群臣祭拜，气氛肃穆庄严。　　 祭拜完祖先，皇帝引众官来到司农台，在土牛前上香，奠酒，奏乐，再持彩杖鞭土牛。司礼官报告春至，臣僚也相继持彩杖鞭土牛三周，然后，司礼官引三品以上官员登台，撒谷豆。　　 在热闹中，四郎觉得有些孤独。他看着辽人的仪式，出起神来。　　 四郎曾经陪着宋朝皇子，参加过宋朝皇家的祭祀。相较起来，辽人的祭祀仪式，比起宋朝的祭祀，要简洁高效得多，这符合草原民族的气质。宋朝的祭祀，礼节繁复不堪，遵从儒家的礼法。儒家的礼法，让汉民族社会日益稳固下来，但也限制了汉人的手脚，让汉人固步自封，围墙自居，以至于逐渐软弱起来，自宋以来，屡屡被草原民族打败，甚至是被草原民族统治。　　 祭祀完毕，众臣僚依次入座，饮酒，吃春盘，喝茶。　　 四郎又出起神来，不觉又想起契丹人青牛白马的故事。一个族类的强盛，是从故事开始的，故事变成他们的梦，梦最终成为现实。　　 一阵喧哗热闹。铁镜公主道：“要射柳了，我们去瞧瞧！”　　 铁镜公主携着四郎的手走到箭台。场中有一古柳，高约数丈，垂下千万条枝条来，真应了那首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侍从在一根柳枝上系了一根小铃铛，在百步之外放了一根黄绳。　　 众臣请皇帝先射。小皇帝手持宝弓，射了一箭，不中，又射了两箭，依然不中。　　 玉镜公主站出来道：“陛下年幼，我来射之！”　　 只见玉镜公主手挽宝弓，弯弓一箭，射断柳枝，铃铛坠落，叮当作响。众人喝彩。　　 玉镜公主向四郎叫道：“姊夫来射一箭！”　　 四郎不想射箭，可玉镜已将弓箭递到了他的手中。四郎硬着头皮上去射了一箭，不中。四郎真的不想在辽人面前表演射箭，他射出了第二箭，仍然不中。四郎脸上发囧，在辽人面前丢人现脸，他打起精神，准备射第三箭，无论如何，这一箭他要把柳枝射断。　　 铁镜公主按捺不住，夺过四郎的弓箭，弯弓如燕月，嗖的一箭，射断柳条。又是一阵叫好声。　　 萧天佐闪出身，道：“马上骑射方显本事。”他纵马一箭，射断柳条。萧天佑也飞马射中柳枝。　　 耶律邪沙叫道：“百步穿杨不算水平，且往后再移五十步。”一百五十步外，耶律邪沙飞马一箭，射断柳枝。　　 看到耶律邪沙耀武扬威，四郎的心在滴血，愤怒几乎要炸裂四郎的心脏。可身处异邦，有美丽动人的公主在身旁，四郎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四郎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　　 耶律休哥纵马而来，大叫道：“再往后移五十步！”休哥驰马一箭，正中柳枝。喝彩声雷动。四郎暗自称奇。　　 忽然喊声如雷：“正射不算本事，待我背射之！”四郎闪目一看，正是韩昌。韩昌纵马背射了一箭，射断柳枝。韩昌洋洋自得。　　 这时飞出来一员小将，年龄十八九岁，骑着一匹黄骠马。侍卫系了三根柳条。只见小将扣上三支箭，纵马弯弓，三支箭疾如闪电，小将策马前冲，三根柳枝应声而断，小将的战马已到，他伸手一抓，抓住了其中的两枝。　　 喝彩声顿时雷动，四郎暗自心惊。可怜那株古柳树，被射得枝条疏落。　　 萧太后大喜道：“众位将军弓马娴熟，实乃大辽之福也。今日春风和畅，我亦射一箭助诸位之兴！”　　 萧太后立在百二十步外，接过侍从递过的宝弓金箭，怀抱满月，箭似流星，弯弓一箭，柳枝坠落，叮当作响。欢呼声排山倒海而来。　　 众臣跪拜，齐呼太后神武。萧太后大悦，厚赠诸将银帛金带之物。　　 回府道中，铁镜公主笑道：“驸马今日可显脸了，三射而不中，常言道：南人摇船，北人射箭。”　　 四郎面有愧色，道：“久不练习，弓马生疏了。”　　 铁镜公主得意道：“现在知道我们大辽人的箭法厉害了吧！”　　 四郎心想，如果你见识了我六弟的箭法，你就不会这么说。四郎问道：“那个一弓三箭的人是谁？”　　 铁镜公主道：“他是萧家子弟，名叫萧挞，是萧家的后起之秀。”　　 铁镜公主说到萧挞的时候，脸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