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叫刘唐……” 刘赟也是随口扯谎,之前听“智多星”吴用说过梁山好汉中的一些人,他就挑选了这个同样姓刘的“赤发鬼”刘唐来冒充。 “原来是梁山上的头领‘赤发鬼’,久闻大名,咦,您这头发怎么不是红的……” 那村里的老者看着刘赟那黑黝黝的头发,有点不解。 好在是那刘赟的脑子反应还算不慢,随口就瞎编了一句说,“那是说我战场上所向披靡,杀的血染虚发,红如魔鬼,非我红发也!” 他的这份说辞,倒是也没什么打的错,这些村民毕竟也没有真的见识到过“赤发鬼”刘唐的真人。 “原来如此,来人,厨下整制些饭菜来,拿好酒来给刘头领!” 老里正带着村民把刘赟引导到了小酒铺子里面,先是叫人端上来了几碟子干果来,是一些大枣、山核桃、野松子、橡子之类的山野之物。 而村里的妇女也是都去拿来了各家的食材,其余的老百姓各自散去,女人在下头整治饭菜。 刘赟看着这些毫无恶意的老百姓,想着自己一会儿一定要做戏一出来伤害他们,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他当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虽然有一身好武艺,但是没有欺压过人,就是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十几亩地和一套庄园过活。 虽然心中对宋朝有恨,但是如果没有因为花石纲毁掉了他的家产,他这辈子也许就老老实实的当一个乡绅了。 他也知道老百姓日子过得不容易,尤其是他老家江南的老百姓,基本上因为花石纲暴政快过得到达十室九空的地步了。 但是他现在报复的心情还是很重的,虽然不一定要报复在宋朝身上,但是他也是需要发泄口的,所以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心说南方因为花石纲暴政老百姓苦不堪言,但是此地乃是山东,是北方,这里的老百姓没有那么惨。 这样的自我麻醉之后,也就让他的心思坚定了下来。 “你们梁山好汉替天行道,爱护百姓,我们都多有敬爱啊,今日还请刘头领在我们这里吃饱喝足,也算是我们乡野之人对你们梁山好汉的敬仰!” 老里正说道。 刘赟也有点好奇,就想要询问一下这老里正,他们到底是得到了梁山的什么好处,竟然这么喜欢梁山的人。 梁山的人再怎么样,其本质上不还是土匪吗? 就在此时,那店小二把饭菜端上了桌子,七八样菜蔬,两条鱼,外加一只鸡与几碗干肉。 虽然说村子里面猪牛羊之类的大牲口都有,但是要现杀现吃,那可太费工夫了,就是做熟了也得两个时辰,毕竟古代烧柴火,又没有燃气灶,而铁锅炒菜现在这个时代也不普遍,属于是奢侈产物。 刘赟好歹之前也算是个大宋的中产阶级地主,吃的自然是不差,这样的饭食自然是食不下咽的,甚至还有点发怒,认为他们拿出来这样的饭菜给他吃,是对他的蔑视。 “如何拿这样的饭菜来与我吃?” 这七八样菜蔬,说句实话,就没有一样是好吃的菜,都属于是“野菜”,而且还是后世人都已不吃了的那种野菜。 头一碗就是荇菜,荇菜因为《关雎》这首诗经中的古诗而家喻户晓,但估计很少有人知道荇菜的样子。 其实生活在水边的人可以常常见到这种植物,就是在池塘或流速缓慢的河流中常看到的这种圆圆的绿叶,所以诗中才说“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这东西的味道就一个字——苦,所以后世已经没人再把这玩意当菜吃了,因为此物利尿通淋,清热败火,算一味中药,另外也可以捞上来切碎后混合杂粮喂猪或鹅当饲料。 能当猪饲料,这玩意的低级地位可想而知…… 第二碗和第三碗是两种“葵菜”,古代的“葵”说的就是葵菜,也叫“冬葵”,曾经相当受追捧。 《齐民要术》蔬菜篇居首的就是“种葵”,这玩意在古代曾经是非常广泛食用的蔬菜,元代王祯的《农书》称之为“百菜之主。 不过此物不耐高温和严寒,主要产自长江流域,如今在山东有新鲜的拿出来给刘赟吃,那都是稀罕物件了。 如今据说只有云贵和湖南还有人种植和食用,也是一味中药,有通便润肠的功效。 这东西也是苦的不行,而且其表面还有细小的绒毛,久煮不烂,吃到嘴里甚至能把人的嘴都给苦麻了,因而一般用草木灰一起和这东西煮,才能驱除其苦涩味道,而且还需要重盐压苦味要么就要放大量的醋。 但是,古代的盐,本来就是紧俏物资,醋也是纯粮食酿造,在村子里面可以说是都不多,所以这葵菜就撒了一点点盐沫子,估计吃进嘴里的感觉能让舌头和吞吃毛毛虫一样。 后面的菜是“薤”和“藿”,中国古人说起食物,最重要的就是五谷、五蔬、六畜、六兽、六禽。 其中五蔬就是葵、藿、薤、韭、葱,葱和韭大家现在还在吃,藿指的是豆子的叶子,也不好吃,但是和葵、薤一比,还算好的。 现在估计没人吃了,葵刚刚说了,至于这个,“薤”在今天一般称“薤白”,也叫野蒜,其地下鳞茎可食。 它的一个亚种——藠(jiào)头,可用来腌、或炒肉吃。 在古代因为没有冰箱和防腐剂,腌制在食物贮存中作用很大,甚至有看黄历腌咸菜的说法,用的就是这东西,味道极大,生吃基本上味道辛辣。 这些个菜,刘赟看着都头疼。 至于那两条鱼,也不是新鲜鱼,都是咸鱼,上面的咸盐粒子基本上都能给这条鱼穿上一身盐粒子盔甲了,散发着那股极其浓烈的咸鱼腌制的气味,和海货店里面的如出一辙。 咸鱼倒是古代常吃的东西,但是这两条咸鱼硬的已经和干柴一样,都发黑了,一看就是不知道已经腌制了多少年的“僵尸鱼”,能把人的牙活生生的硌掉了,还能把人咸死。 众所周知,后世日本的鲣鱼干堪称实际上最硬的食物,因为鲣鱼干在运输过程中,存放鱼的容器上寄生着一种曲霉菌,这种曲霉菌吸收完鲣鱼干的所有水分,让鲣鱼变得非常的坚硬。 而这个咸鱼基本上和鲣鱼干如出一辙,完完全全是硬的如铁…… 即便是在江南见惯了各种咸鱼的刘赟也是感叹起了此物的硬度。 至于那两碗干肉,也都是烟熏的腊肉,其颜色已经是看不出来其本来面貌了,经过了烟熏,上面全部都是满满的烟味,所以外观和味道两方面上都没可能判断出来这原本应该是些什么肉类…… 唯一好点的就是那只鸡了,因为杀鸡比较迅速,但是鸡肉炖的时间有点短,没有炖烂…… 这对于这全村的百姓老说,祭祖宗也就是这种规格的饭菜了,过年都吃不上这种,但是在刘赟的眼睛里面,却是食不下咽。 “刘头领,这还是各家凑出来的……往年日子不好过啊,我们也是多年没有吃过好年景了……快,再去杀牛宰羊,叫刘头领吃好!” 老里正指挥道。 “行了!够了,你们这里也日子过得不行?” 刘赟连忙阻止了老里正,询问道。 “想当年官家继位的时候还好,但是没了多少年,蔡太师,杨太尉他们就开始颁发法度,我等百姓苦不堪言,苛捐杂税又多,官军腐败,全都来吃乡里,敲诈勒索,横行无忌,真是处处都要钱,粮食存不住……” 宋朝即便是没有花石纲,宋徽宗折磨百姓的方法可还有不少。 虽然在即位初期,宋徽宗是有一番振作之心的。除了对章惇、赵似等必要的政敌予以打击,对逐渐掣肘的向太后势力分化瓦解之外,宋徽宗在潜邸阶段的政治经历与经验,均使他更倾向于使用调和主义的政策来整顿朝局,但是好景不长,这家伙骨子里头就不是什么好人。 徽宗初年,宦官杨戬先设“稻田务”,开始在汝州立法,可以种稻的田土,收索民户田契,辗转追寻,直至无契可证,将超出原始田契的土地称为公田,种植户即作为佃户,须交纳公田钱,继而推广至黄河中下游及淮河流域。 之后,又设“营缮所”,检括公田,后皆并为“西城所”,杨戬定下规矩之后,宦官李彦继任,更为凶狠残暴,凡民间好田,指使他人诬告为荒田,田主虽有地契也无用,即括为公田,甚至鲁山,全县的农田都被括为公田,原业主即作为佃户,许多投诉者受刑致死,所有荒地废田都作为公田,强令百姓承佃,交纳公田钱。 《水浒传》原著里面“智多星”吴用去说服阮氏三雄七星聚义的时候,三阮就说过,这弥漫数百里的梁山泊,是济州、郓州等数县沿湖渔民赖以生存之所,也被按船只强行收取赋税,逃税者按盗匪处罪,即便是没有梁山泊王伦一伙,大伙也打不得鱼,不过福兮祸所依,因为梁山泊有强盗,官府倒是不敢来管渔民了,但是他们依旧是打不了鱼。 在李彦及其党羽的摧残之下,北方也是民不聊生,小规模起义不断发生。 除此之外,蔡京干的混账事情主要是货币改革,蔡京的钱法改革包括发行当十钱、夹锡钱和钱引,所以铸一小钱,物料火工加上赡官吏、运铜铁之费,“费一钱之用始能成一钱”,而铸当十钱可以“十得息四”。 也就是说一枚当十钱法定价值等于十文小平钱,而用料不到小平钱的三倍,铸造又可取利四分。 发行当十钱本身就可给政府带来可观利益,但同时也给私铸者带来了巨大的利润,沈畸说:“游手之民一朝鼓铸,无故有数倍之息,何惮而不为,虽日斩之,其势不可遏也”,由于劣币排斥良币,还导致了“未期岁而东南之小钱尽矣,钱轻而物重”的情况。 而这样一来,朝廷获利而老百姓则是苦不堪言,《雍正王朝》里面的孙嘉诚怒斥八爷党铜六铅四的铸造钱币是害民之举,就是和这个差不多。 还有更多,数不胜数,而且这些政策可不像是花石纲那样只是局限在江南地区,而是大宋朝的境内,每个地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样的情况,没有一个能跑的了,山东的老百姓也一样。 刘赟听了这些也是触目惊心,以前他是地主,这种盘剥百姓的税务到不了他头上,货币改革也对他影响不大,他的主要货币还是银子,根本不知道老百姓过得比他想象之中难得多了几个层次。 “不过现在好了,狄寨主占据了这些州县,我们也不再受大宋朝廷官府的欺压,也不服他们王法管了,狄寨主叫人废了那些苛捐杂税,还把原本的那些恶绅等全部清除,真是造福我们一方百姓啊!” 狄泉即便是不土地改革,不像是后世实行人头税摊丁入亩等情况,就只是把宋徽宗与民逐利,盘剥百姓的政策废了,老百姓都是对他感恩戴德的…… “唉!” 刘赟听着老里正的话,看着眼前的简陋饭菜,更是食不下咽,食不甘味了。 他只觉得,老百姓招谁惹谁了,他们也都是苦人儿,自己要是再打杀他们,也太不是人了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是宋朝暴政的受害者,这些老百姓也是一样,他们也都是一路人啊! 柴家和他们家有仇,宋朝也有仇,可是灭了他们北汉和后汉的毕竟也不是宋朝的老百姓,更何况宋朝开国都已经多少年了,和现在的老百姓也是没有关系的。 “你们就过着这样的日子,这大宋朝是该亡了,不亡天理难容啊……” 刘赟此刻心里头想的倒不是他们家和宋朝的怨仇,完全是从自己看到的民生角度去想,老百姓真是民不聊生,宋徽宗真是可杀不可留,包括那些害民,虐民的那些该死的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