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了顶鸭舌帽,月亮洒了些光下来,勉强分辨出他的帽子是黑色的,喻右末定定地站在那里,他抬了抬帽檐:“你儿子还活着。” 女鬼怔住了,难以置信却还怀抱着一丝希望,彻底松开了眼镜男,男人的魂体逐渐透明,倒在地上几乎无法站立。 一时之间,这女鬼竟显得十分可怜,喻右末上前两步:“郝洁老师,您儿子没事,你那天把他救下来了。” 她抱着那份希望,颤着声音:“真的吗……他在哪里……” 喻右末终究还是不忍心,叹了口气:“在家,住了几十天院,养好回家了,你可以回去看看他,这只鬼留给我就好。” 郝洁急切地点点头,她好像丝毫没有想过被骗的可能。 喻右末的视线在地上那只鬼身上停留了几秒,转身领着郝洁走了,喻右末:“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郝洁愣住了,然后缓缓摇头,十分丧气的样子,只记得报仇,却忘了回家的路…… 又小心翼翼地望向喻右末,似乎是觉得他一定知道一般。 喻右末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手用指尖贴了帖额头,然后将手放在她肩上,接触的地方晕出微弱的光,一层一层往外荡,接着两人便消失了。 眼镜男一个人坐在原地,深感逃过一劫,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看着自己尸体久久无言…… 郝洁就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出现在了家门前,她惊讶地看着喻右末,这明明应该是个活人才对,竟然能带着灵鬼穿梭空间:“你……是什么?” 喻右末压低了帽檐:“你不用知道,你快去看看你儿子吧,确定一下我没有骗你。” 她转身面对着门,将手贴在门上,想穿过去,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能接触实物了,她被惊地缩回手,犹豫着看向喻右末…… 喻右末微微皱了皱眉:“忘了你显形了。”说着上前将手掌浮于她额头处,女鬼有些不安地闭了闭眼,喻右末的手掌和郝洁的额头之间空气仿佛沸腾了几秒。 郝洁的魂体颜色变淡了一些,喻右末收回手:“好了。” 郝洁睁开眼睛,她的眼珠竟恢复正常了,身上各处的血迹也不再渗出,她向喻右末弯了弯腰:“谢谢。” 穿过门,客厅很安静,她熟悉地走向卧室,竟没听到丈夫的呼噜声,又穿过卧室这道门,才发现那人不在…… 她捏了捏手掌,回头向儿子的卧室走去,穿过这道门,看见儿子小小的身躯躺在床上,男人在他旁边躺着,郝洁走近,却发现男人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 她轻声唤了唤:“阿博……” 男人根本听不见,大概是眼睛睁太久了,他用力闭了闭眼。 郝洁回过头来,坐到床沿,小孩儿已然睡下,呼吸平缓:“小智……” 郝洁轻轻抚上小孩儿的额头,颤抖的手表露她不平静的内心:“小智……”她埋低了头,皱着眉,流不出眼泪,原来孩子真的没事。 “小智,妈妈回来了。”郝洁带着哭腔,她知道孩子听不见,也不会听见,可她化鬼的执念迟迟不散,她一直活在愧疚里,认为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 “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 小孩儿的眉头忽然皱了皱,嘴里念着:“妈妈……” 郝洁愣住,明明已经是只鬼了,却觉得心脏刺痛刺痛的,颤着唇道:“小智,小智是不是知道妈妈回来了……” 同时怔住的还有小孩儿身旁的男人,他听到名字的那一刻陡然睁开了眼,转头看着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只是说给孩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不会回来了……” 郝洁将手掌叠上男人的手背,看着他满脸的痛苦,又是心酸又是难过:“阿博……” 男人好像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恍惚,他微微坐起身,看着自己的手背,有些凉凉的感觉:“郝洁……会不会是你……回来了……” 郝洁怔愣地看着自己手掌覆上他手背的位置,忽觉得无比的痛苦和无力:“阿博……”她只能一声声地唤他,他明明知道郝洁回不来,却又忍不住幻想她能回来。 男人喃喃自语:“是鬼也行啊,告个别再走。” 郝洁心中一颤,这个男人学物理的,从来闭口不提鬼神之事,今天竟然说是鬼也行,想着妻子即便成了鬼也希望能再见一面。 郝洁感觉自己两颊有液体流下,她伸手摸了摸,竟是眼泪,灵鬼本没有眼泪的。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魂体,想办法让自己显形,她丝毫没想过男人看到她会害怕,喻右末留在额头的印记闪了闪,最终印记消失。 男人忽然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瞧着郝洁的方向,郝洁张了张嘴:“阿博……” 她没想过男人会直接扑过来:“郝洁……”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抱抱她,却穿透了她的魂体,他一脸不敢相信,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郝洁,你回来了……” 郝洁勉强勾了勾唇:“阿博,我是来告别的。” 男人忽然怔住,又激动道:“你是不是一直在,一直在我们身边,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郝洁上一次见这个男人惊慌失措还是她生孩子的时候,她想伸手抱抱他,可惜她碰不到他:“阿博,照顾好我们的孩儿子,遇见你,我很幸运。” 男人顿时眼泪就出来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忍了太久了,从爱人过世那一天,为了孩子要忍,为了父母要忍,不能在学生面前失控,他是一家之主,撑着整个家庭,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倒下。 爱人终于又出现了,带着一身的血迹,透明的身体,告别的话语,他不得不再一次接受爱人要离开了的事实。 “郝洁,我还要好多话没跟你说,好多地方没陪你去,再过不久就春节了,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郝洁的魂体逐渐透明,挂着满脸的泪痕,她也还有很多话没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临了只一句:“阿博……你记得要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