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得更难听的话，李戊也不是没听过。 　　 他心想着，陛下派身边的心腹来找过他，安慰他先委屈一阵子，等国祭一过，陛下就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想到这，他坦然自若的喝了口送上来的茶。 　　 一群贱民，骂吧尽管骂，他迟早要把这些人都找出来，一个个的送进牢里去。 　　 哼。 　　 李戊无声冷笑，却远远见到一架气势恢宏，两乘的马车朝宫门驶来，沿路的百姓纷纷避让。 　　 如此嚣张的声势，满京城只有一人，那就是当今的摄政王萧祁！ 　　 “有人来了，咱们快避避。” 　　 马车并不疾驰而来，正放慢速度，目标明确的朝着皇榜前来。 　　 围观皇榜的百姓默契退往两边，瞧清了拉车的两匹枣红色镶金马缰的高头大马，顿时退的更远了。 　　 “摄政王来了，摄政王来了！” 　　 胆子小的百姓见到这就跑了，可仍有不少好事者留在远处。 　　 “摄政王妃到——” 　　 不是摄政王萧祁？ 　　 “微臣见过摄政王妃。” 　　 听到这的李戊庆幸起身，拱手行礼，心上却多了几分轻视。 　　 摄政王妃乃樊丞相原配之女，听说性子唯唯诺诺，靠着一张脸得了摄政王的宠爱，乍一看不能惹，可实际上，她一个后宅妇人什么也不是。 　　 只是，她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女人，来这里干什么？ 　　 陛下加冠，群臣纷纷上开设六宫，纳妃立后，谁知江南遭灾了，这事暂时搁置。 　　 没有皇后没有太后，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大周，身份地位最高的女人就是眼前超品级的摄政王妃。 　　 就是摄政王妃出行，都有自己的仪仗。 　　 这不，樊芩还没现身，就有持戈的护卫踏着沉重的脚步声分列在皇榜两侧，挺拔如松柏一般，划出一块没有闲人的安全地带。 　　 无形中，这两排严肃的护卫给每个人心头的压迫更甚，跪拜的动作愈发标准。 　　 骑马跟在马车边上的秦世安居高临下，将百姓跪拜的场景尽收眼底，他不禁咂舌，心说自己见过的市面还是少了。 　　 管家把脚凳放下：“王妃请下车。” 　　 樊芩一袭江南织造总局进贡的皎白祥云纹缂丝妃色织锦裙，头上是宫中御用的巧匠耗费半年时间打造的蟠花镂空楼阁宝钗，正面三排祥云银簪，侧面是金丝缀着珍珠的步摇，后脑又是镶孔雀石的赤金发压，乍一看仿佛她发间生出天上的白玉京，灼灼耀眼，栩栩如生。 　　 她身上的每一个配饰都在讲述大周的繁荣和富庶。 　　 可更惹眼的是，她一张在金银玉珠的点缀下丝毫不落下风的妍丽面容。 　　 “李大人请起。” 　　 女子丹唇轻启，吐出温缓镇定的字眼。 　　 李戊起身了，其他人才跟着起身。 　　 话音落下，随行的下人搬来太师椅，矮桌，茶盏杯具，又有侍从取来华盖。 　　 婢女摇起团扇，扶着樊芩缓缓坐下。 　　 樊芩开门见山：“本妃来只问一句话，李大人自掏腰包，补偿十四年前出海令受难商号人员亲属一事，是真是假？” 　　 罪诏就贴在黄榜上，难不成摄政王妃不识字？ 　　 被戳了痛处的李戊压下心里的不愉快：“奉陛下旨意，摄政王妃所言皆为真。” 　　 “那好。” 　　 樊芩按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抬起，管家得令，把呈在木案上的名单恭敬的捧到她身前。 　　 “出海令相关的案卷想必李大人早就看过，不知李大人还记不记得万里商号？” 　　 万里商号的名头一出，李戊的心没由来一颤。 　　 贴出罪诏的一天起，他就翻出与海令相关的所有案卷，损失惨重的商号里，他印象越深刻，这其中，就有万里商号一个位置。 　　 大周开国以来，至今已有六十三年之久。 　　 这六十一年里，大周历经四代帝王，没有外敌侵扰，也鲜少天灾人祸，帝王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空前繁荣的景象。 　　 直至裕亲王叛乱。 　　 他的罪孽罄竹难书，险些把一个完整的大周一分为二，还让稳固的经济动荡飘零。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明化九年裕亲王叛乱，搬空国库，退至南地休养。 　　 国库没钱，但大周经商多年的商户根本不受影响，他们依然富贵着。 　　 明化十年，为了把分散在大周各个商户手中的银子汇聚起来充入国库，萧祁想出了出海令，只是具体颁布这条律令的人是当时三司之一的布政司，和六部之一的户部。 　　 摄政王执政的时候重用三司，尤其提举司，他逐渐放权之后，周凌瑞显然不敢用三司，渐渐的把一些权利分割给六部。 　　 如今，六部隐约有压过三司的势头。 　　 六部自作自受，所以现在户部尚书李戊被当成出头鸟，更有权势更能出面保住他的三司司案，没一个人出头为他说话。 　　 话说回来，因为颁布出海令的时候，更有银子更值得投靠的裕亲王坐镇南地，当时几乎没有商号参与这件事。 　　 萧祁也不着急，他派遣户部吏部的人，还有都指挥使司几处的人才，组建了一支官营航队出海。 　　 明化十一年，航队回京，人数死伤过半，损失惨重，却带回了一种叫做朱薯的高产而适应性强的粮食作物。 　　 布政司隶属的司农种植培育这种朱薯之后，发现它在大周的土地上生存繁衍能力都特别强，比大周最高产的稻谷产出的还要多！ 　　 同年秋季，朝廷就把这个朱薯藤蔓分发给留在北地的百姓。 　　 萧祁忙着抓拿逆贼裕亲王，把出海令的各项事宜全权交给都指挥使司。 　　 不久，从无偿分发朱薯藤蔓，用粮食减少百姓流向南地这件事获得启发的林家，起草‘改田令’。 　　 明化十二年夏，‘改田令’正式出台，流往南地的乡绅富豪，平民百姓纷纷北上买地。 　　 幼年登基的周凌瑞首次获得百姓的支持，越来越多人见到‘出海令’。 　　 明化十三年，第一次有民营的商号与朝廷签订出海合约，随后越来越多商号争先恐后而来，都指挥使司从海上的开拓者变成抢掠者，把出海商号船上的银子货物全都打劫，充入国库。 　　 万里商号，就是受害的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