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登船南下
一路无话。 赵平跟随小楼去取了药材,又出宫门坐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简陋,路上摇摇晃晃,他就在这摇晃里露出一个冷苦的笑,笑里透着苍白。 他八岁进宫当太监,什么暗中陷害,阴私报复统统看了个遍,即使猜不透这潭深水里的暗流,却能从泛起的涟漪顺着找到波澜的中心。 干爹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要他命的人是萧祁。 干爹这一去,按理说只会激怒萧祁,不光干爹要遭殃,他也难逃其咎。 但到了最后,他们父子俩的命居然都保了下来。 说明干爹手上一定有什么筹码。 这个筹码就是两位公公甘愿赴死的原因,也是萧祁让步的原因。 掀起的波澜短暂,水面的涟漪已经平静,但他还是在这短暂的起伏里看到了一些东西,接下来就是验证了,而等待验证的人已经就位…… 从辰时走到将入夜,才到卫州渡口。 “坐船顺流而下,最迟明日申时就能到沧州。” 樊芩点点头,赶了一天的路小脸已经有些惨白,但她仍然道:“睡一觉的功夫就到了,真快,只是我们不是要去丰州赈灾吗?” 毕竟失踪的刑鉴到现在还没找到。 说来也奇怪,这都搜寻快一个月的功夫了。 萧祁伸手拢了拢樊芩身上的披风,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触手的微凉让他下意识皱眉。 “有银有粮,赈灾的事用不上我,我只去露个面,你先在沧州等我?” 说完,他解下身上的狐毛大氅,就要披在身前娇小的身影上。 “王爷,我穿了披风的。” 樊芩忙抓住萧祁的手腕,又道:“一会不是要坐船吗,船上冷,王爷没有大氅怎么行?” 她那点力气怎么拦得住习武的萧祁? 萧祁轻而易举的挣脱,宽大的狐毛氅几乎把樊芩整个人裹住,从脖子到脚踝,遮的严严实实,仿佛是撑起狐毛大氅的细瘦衣挂上探出一个人的脑袋,像偷穿大人衣服的稚子,场面透出一丝滑稽。 他忍俊不禁的低下头,信手捻起大氅的带子给她系上,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樊芩素白的小脸上飘。 因为赶路,樊芩头上束着简单的发髻,只簪这一根白玉簪子,额前细碎的绒发也没梳上去,碎发被风吹开,光洁的额头半遮半掩,还盖住了两道黛色的眉。 这让她一张娇嫩的脸更显幼齿,倒映着渡口边火把明灭的光的眼眸也衬得更加纯粹。 微风吹得樊芩脖子上的狐毛微颤,像一根羽毛挠着萧祁的心,痒痒的。 萧祁喉间一紧,这才意识到他平日里风风火火的王妃不过刚刚及笄。 而此时,他的王妃小脸雪白,轻咬着的唇瓣殷红,泛着丝丝的水光……像一朵开在冷风里的海棠,冬日那么凛冽,花儿那么娇嫩。 他忍不住低头,挺拔的鼻尖离小王妃的脸越来越近。 这时,管家大喊一声:“靠岸了!快收拾收拾,咱们能上船了!”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船来了?” 萧祁没有动作,樊芩却欣喜的低呼一声,侧过身一转,小巧的琼鼻险些擦过身前男人的薄唇,但她并未察觉,而是好奇的把头探出窗外。 鼻尖的馨香带着渡口的潮气,眨眼就飘远,萧祁那颗旎旖的心一下就冷了下来。 正好管家掀开帘子进来:“王爷,船来了,是立刻上船还是在歇一会?”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卸下厚重的大氅,丝毫不见冷意,眼中反而隐隐升腾一丝怒火:“上船。” 上上上! 这么喜欢上船,海上商路一通,这船让他坐个够! 听到这的管家身躯兀的一震,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王爷好像动怒了?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硬着头皮应了一声,脚步飞快的出去了。 为了照亮昏暗的水面,渡口用上了明瓦的灯,照得靠岸的水上泛着粼粼的光,被风和水侵蚀得陈旧的船身是灰冷的颜色,船体里高高的桅杆扬起,船头的撞角钝圆,甲板上可以看见起落船帆的船工,收起图纸的士兵,头盔上插着翎羽的将领身后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吭——” 沉重的落地声响起,船上放下来一块两乘马车那么宽的艞板,用于登船。 船就这样停靠在岸边,拍在船身上的水被它击碎成白色的浪花,宛如一头趴在水里沉睡的巨兽,或者水里拔地而起的要塞。 这夜有山的沉重,水的澎湃和风的喧嚣。 踏上艞板的樊芩仰头望着这沉睡的巨兽,顿时意识到,这可不是运载人和货物的船,更像威仪的官船,或者雄伟肃杀的战船。 见她停下,萧祁误以为她是害怕,刚要伸出手,她又“噔噔噔”的快步冲上去,身后拖着不合身的狐毛大氅。 莽撞,又透着无所畏惧的豪气。 萧祁失笑,快步跟了上去。 船舱里。 在岸上看见的将领已经摘下头上的头盔,恭敬地半跪在萧祁面前:“属下沧州水师遣船使刘步青,见过摄政王,摄政王妃。” 船舱里有一个小火炉,火炉上的铜制茶壶里传出沸腾的水声,丝丝水汽从壶口里露出来,挤走了屋里潮湿的冷意。 萧祁修长的指节捏着白瓷茶杯,指腹因为受热有了血色,他并不觉得烫,捏在手里一言不发的盯着身前的将领。 上次接林望前往南海郡用的也是水师,但至少没被人注意到。 现在他没有提前安排,水师的人却擅作主张来护送他南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明堂上容易多心的小皇帝,自己跟江南水师的关系不同寻常? 他是不喜欢被猜忌,可这到底是他和周凌瑞之间的事。 就算是出于好心为自己撑场子,也不关水师总督的事,现在水师横插一脚,他反而被动了。 萧祁把茶杯往桌上一磕,舱里才传出他冷漠的询问:“水师总督让你来的?” “是。” 刘步青隐隐察觉这冷漠声音下的波涛起伏,飞快思索后又道:“王爷在国祭时备受侮辱,陛下也没有为王爷讨回公道,总督听闻之后倍感悲愤,于是特命属下来迎接王爷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