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女子地位高，不是说说而已，是翻开史书往前翻看几个朝代通过对比得来的结论。 　　 这是因为六十多年前，大周开国元勋之中就有一位女将，周家的半个江山，是这位女将打下来的。 　　 开国皇帝为了表彰这位女将，修订大周律法的时候甚至问过她的意见。 　　 像女子嫁妆乃女子私有，任何人不得侵占，侵占者不归还女子嫁妆，女子可取其胳膊或者腿而无需承担责任这条律法，就是开国女将提出来的。 　　 樊芩要回嫁妆的事天经地义。 　　 可如今是那位开国女将故去的近五十年，近半个世纪，地里的麦子熟了一茬又一茬，命苦的百姓送走了两代亲人。 　　 开国女将军的影响力或许还在，但已经寥寥无几，朝廷没有女子当官，开口的始终是男人。 　　 百姓们觉得樊芩此举太无情，毕竟樊丞相是她的亲爹，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然而樊芩讨嫁妆的事却先拿自己的父亲开刀，最后甚至让府上的管家带着护院和铡刀闹到娘家去讨债。 　　 有人说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咒骂樊丞相怎么没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把她摔死？ 　　 百姓俨然忘了，樊钰才是霸占改田令全部功劳，弃姻亲林家与不顾的白眼狼，只看到樊芩一朝得势，回头拆自己娘家的骨头。 　　 外头人骂樊芩不孝不慈，不仁不义，蛇蝎心肠的言论甚至几度盖过摄政王的暴虐无道。 　　 刘二婶子听了气从中来。 　　 “王妃要嫁妆又不是要到他们头上，用过王妃嫁妆的人也心甘情愿打欠条，打欠条的人都没说什么，他们张嘴就是喷粪，是不是掂量王妃讲道理好拿捏？ 　　 依我看，王妃真该带上人出去从那些胡说八道的人里挑几个拿下来送进衙门，不敲打敲打，外头人还以为咱们王府没落了呢！” 　　 挑拣茶叶的婆子停下手上的动作:“快别恼了，外头人的嘴咱们也管不住，他们就是眼红，随他们说去。” 　　 京城最廉价的似乎就是时间，人眼睛一闭一睁，一宿就过去了。 　　 这个聚拢着大周权势的地方，谁一时得了势不被议论，王爷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处死了谁被人口舌，江南遭灾的时候他捐银子赈灾也要被人议论。 　　 不过如果一个人从来没被人议论过，那此人想必是个处处平庸的石头。 　　 “就是。” 　　 婆子们说话的时候，红昭忽然出现。 　　 “让他们说去，王妃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婶子们想一想，虽然王妃被人诟病手段毒辣，但是王妃得到了什么—— 　　 一千多万两银子！” 　　 红昭腰杆挺直:“外头人骂的再厉害，王妃也不会损失任何一两银子，而且他们骂的越凶，越是在告诉别人，王妃从私吞她嫁妆的爹手上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且说到底，这些东西都该是王妃生母乔夫人的！ 　　 樊钰拿走，送人情给自己铺路的东西，从来不是王妃的嫁妆，是乔夫人临终前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殚精竭虑时一点一点掏出来的心血。 　　 樊钰享受了一切，王妃只是让他把享受过的东西拿出来，怎么就蛇蝎心肠了？ 　　 不论百姓如何议论，樊芩门都不用出，就有拉着金银财宝的马车挨个侯在王府大门外，等着还清欠下的银子。 　　 看到这，樊芩身上的骂名从不孝变成了贪得无厌。 　　 但是一连三天都有满载金银的马车侯在摄政王府外之后，百姓开始麻木，竟然觉得见怪不怪，还开始纳闷，怀疑那些骂的最凶的人是不是被欠了摄政王妃银子的人收买了。 　　 不然好端端的，他们为什么要去骂一个没有违反大周律法的人？ 　　 听下人说起外头百姓言论的转变，樊芩只一笑而过。 　　 从萧祁身上她学到一个道理，做人做事不要跟别人解释，要让别人习惯。 　　 三天的时间眨眼而过，到了林家举家南下的日子。 　　 樊芩忙着收账，打开库房挑了些药材，寻几个大夫写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让红昭带上送给林家大嫂江氏。 　　 女子怀孕本就不易，还摊上举家南迁的时候。 　　 江氏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险些热泪盈眶，锦上添花多见，可雪中送炭难得。 　　 临行前夜，秦骏不知道被萧祁叫去谈了什么，今儿一早，镖行互送林家人南下的队伍里多了两只神秘的大箱子。 　　 林家亲眷带上家丁，也有八十多口人，为了掩人耳目，整支队伍光马车就十余辆，一副沿路走到南海郡的样子。 　　 一日后，黎明，卫州渡口。 　　 林望带着全家老幼出现在漕运码头，风尘仆仆。 　　 眼前的场景波澜壮阔，犹如一场超脱现实的梦。 　　 一艘高楼大厦般的货船在浑浊无边的江面上浮着，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不知是不是货船太大的缘故，林望觉得这船稳得像是上了陆地，一个个光着膀子的船工在甲板上整理着船帆和索具，他们光着的身子是风吹日晒的古铜色，此刻密布汗水，俨然是天没亮就开始干活了。 　　 天还昏沉，江上的气氛沉重激荡，入目所见都是登船的人，和一袋袋一箱箱被装上船的货物。 　　 他们站在其下，犹如山脚下的尘埃；他们聚在热火朝天的人群中，格格不入又莫名相似。 　　 或许，是因为他们就像这货物，将要从这里赶赴一个陌生的他乡。 　　 秦骏朝林望抬了抬下巴，林望赶忙招呼身后的亲人跟上自己的脚步。 　　 踏过带着湿气的木板，秦骏和林望来到货船底下的管事跟前，低声说道:“我们奉摄政王的命上船。” 　　 管事的眼神扫过两人的脸，趾高气扬道:“东西呢？东西都没有就敢说奉王爷的命？” 　　 东西？ 　　 林望一愣，赶忙从怀里掏出樊芩给他的令牌。 　　 管事当即严肃起来:“你们在这等着。”说着就“噔噔噔”上了货船。 　　 秦骏把管事平稳的脚步看在眼里，低声对林望说道:“这管事怎么跟个兵蛋子似的。” 　　 林望心一颤，摄政王，南下，货船，和船上疑似在军营待过的人……这是沧州水师。 　　 他正想着，船舱里出来一个衣着更加华贵的人:“南海郡郡守，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