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江荼都在想,是不是这么激烈的雨水,都是叶淮的眼泪化的? 江荼又看了一遍手串,依旧没有画面。 罢了。 叶淮能因此看透他也好。 他江荼,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他冷漠、无情,过去是,如今也依旧是。 只是这手串,仍有必要让叶淮戴上,否则他无法探察阳间的情况,总是不妥。 奈何桥越来越近,雨水已经将江荼的发髻都打散,湿漉漉的白发贴在颈间。 既然已经确信叶淮走了,他其实不必去奈何桥。 但江荼没察觉自己行为的矛盾,他的思绪乱得不正常,向四面八方飞散,却没有一点在正途上,就连引以为傲的理性,好像也被雨水都打散了。 江荼终于赶到了奈何桥。 在比与叶淮约定的时间,整整迟了三个时辰后。 他狼狈地站在雨里,呼吸因脚步匆忙而有些急促。 此时的雨已经大到泛起雾来,天地一片苍茫,像在云中。 可江荼,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桥边的身影。 男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也没有打伞,雨水将他浇了个湿透,衣袍都黏在皮肤上,看不出半点原先的繁复精美。 江荼有些不敢呼唤,怕自己认错了人,可心跳诚实地加速起来。 男人却好像在轰烈的雨声中也能听到他的声音,耷拉着的耳朵倏地竖起,迅速转过身来。 黯淡的、被雨淋湿的琥珀眼,就这么一点一点,灿烂地亮了起来。 第109章 相思桥(十) 在叶淮开口以前, 江荼抢下话头:“对不起。” 叶淮明显地一愣,目光中带着些许惶恐:“师尊,为何道歉?我知您肯定是有事耽误…” 江荼的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服上, 像被主人忘在大雨中的狗, 明明被糊得浑身都是雨水,还在看见主人的刹那卖力地摇尾巴。 江荼已经不知道自己第几次感慨,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蠢东西。 他问:“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不见你?” 叶淮好像被问住了,眉心蹙起,半晌坚定地摇头:“师尊对我最心软了,您不会的。” 心软? 江荼简直要发笑。 从捡到你开始就步步算计, 计谋得逞又把你一个人丢在阳间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却要你七年才得见我一次。 我把你的真心踩在地上践踏碾压,你却说我对你心软? 我怎么教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江荼说不上恼谁,又问:“如果我不来, 你就在这一直站着?” 站个三天三夜,在这里站成望师石? 叶淮斩钉截铁得摇了摇头:“不, 当然不会。” 江荼松了口气,庆幸他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 然而叶淮却忽然低下头,灵力的伞在雨幕中撑开,高悬在二人头顶。 雨沿着金伞的伞面滴落,雨声急急,宛若河海湍流。 紧接着,叶淮伸出手, 指骨突出而分明,向江荼脸颊伸来。 江荼本能地想要后退, 可叶淮大约是故意的,伞的宽度恰好将他们二人容纳,再多退一步,江荼就会重新走入雨里。 江荼被迫在原地不动,叶淮的手掌触碰到他的额头。 在雨里淋久了,叶淮的手冰冷到极点,像冰窖里的干尸; 他放轻呼吸,克制地用指尖拨开江荼的额发。 “师尊,”黏湿的额发下,露出江荼明亮的柳叶眼,叶淮低下头,看着江荼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去找你。” “如果师尊不愿见我,我不会再纠缠您片刻,但若是有人阻拦我们相见,天涯海角…弟子一定会找到你。” 江荼张了张嘴,哑然失声。 叶淮眼中滚烫的爱意让他无处遁形,叶淮深夜的呼唤似乎犹在耳边—— 师尊,别走,别丢下我。 而现在,叶淮固执地在桥边等他,只为了向他证明—— 师尊,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七年,十年,千年, 我等着你。 江荼说不出一句话,最终也只是问:“叶淮,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 久到一千年间,都在困扰着他。 叶麟,叶淮,勾陈。 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做的? 就连流浪狗,被主人接连抛弃,也该心灰意冷另寻他人做主,哪有你这样,让我连一句重话也不忍心说的? 叶淮的手掌从江荼额前滑落到脸颊,江荼本能地感到抗拒,身体紧绷到极致。 好在叶淮很有分寸。 他轻轻地、坚定地开口: “您从劲风门手中救了我,赐我剑,带我修行; 在空明山,您分明重伤在身,却在祁元鸿手下庇护我,护我无恙,我才能成为神君; 在灵墟山,您更是…以生命换我登极,您为我铺好前路,您为我做了一切…” 叶淮的眼底又开始湿润,比雨水更加清澈的泪光在他的眼中闪烁: “师尊,你值得我做任何事。” 他牵着江荼的手,虔诚地、像一个仆人那样,亲吻着江荼的手背: “师尊,叶淮之所以为叶淮,都是因为您。没有师尊,便没有叶淮。” 就连我的名字也是你为我取的。 与你相遇的那一天,才是我生命的开始。 叶淮的吻就落在手背,唇瓣接触皮肤的那一点,好像有火星开始燃烧,滚烫地席卷了江荼全身,最终烧向心脏。 江荼将手从叶淮掌中抽离,终于惊慌失措地后退。 但预想中的雨并没有浇下,江荼未能从雨水中重获冷静。 抬起头,灵力的金伞严严实实罩在他头顶,伞面朴素,然伞骨如古木盘虬的根系,江荼越看越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