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然后,小少年长大长高,在空明山的擂台上以弱胜强,又屡屡破开浊息,义无反顾追随他的步伐; 最后,那个已经成长为神君的男人,在他的逼迫下,泪流满面地将剑捅入他的胸膛,又在无数个深夜卸下伪装蜷缩起来,无助地呼唤:“师尊,别丢下我。” 始终如一。 照道理来说,江荼在叶淮身上耽误太久,这时该狠心切断通讯。 但他看着叶淮眼角不断垂落的泪光,好像被勾去魂魄般,放下了手。 叶淮仍在说着梦话,似乎梦到了极痛苦处,身子隐隐发起抖来。 野兽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脆弱,因为脆弱意味着死亡。 只有四下无人时,才会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叶淮哭着将脸颊凑近手腕,准确来说是凑近手串: “师尊,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做得很好,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江荼轻轻叹了口气,施了术法,让自己的时间与阳间同频。 紧接着,他轻轻回应: “叶淮,我在这里。” 第108章 相思桥(九) 江荼生生陪了叶淮一整个昼夜。 破晓的第一声鸡鸣, 江荼切断了通讯。 他没有让叶淮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浪费一整个昼夜,就守在熟睡的徒弟身边。 但此后的每一天, 江荼都会选一个晚上透过麒麟手串看看叶淮在做什么。 而每一次, 就是如此凑巧,总能听到叶淮在与他说话。 又或许叶淮就是一直在与他说话。 从“师尊, 今日鬼兽来势汹汹,不过它们都不是弟子的对手”,到“师尊,行云峰上草木春生,我种了许多荼蘼花, 您想看看吗?”, 还有几乎每夜梦回时,克制却颤抖的“师尊,我好想你”。 江荼的第七日,叶淮的第七年。 江荼惯例察看叶淮在做什么。 彼时白泽正在阳间。 他每年都有数月, 以地府监察的身份返回阳间,说是监察, 其实江荼也清楚,是替宋衡行监视之职。 虽然这位神兽更爱待在来去山躲懒。 而今日,江荼难得在叶淮处见到了白泽,这两兽正在交谈。 江荼发誓自己不是刻意偷听,但他敏锐地捕捉到“江大人”三字—— 既然你们先说我小话,也怪不得我听一耳朵。 白泽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了?这么着急叫我来,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又? 江荼犀利地看向叶淮, 却见他面色红润,说是精神焕发也不为过, 和身子不适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果然叶淮道:“没有不适,昨日我梦到了师尊,师尊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 白泽捂着一只耳朵,满脸复杂地打断他:“行了我的神君祖宗,如果你找我是让我听你夸江荼,我就先走了…” 叶淮一把拽住白泽,迈步与他交换身位,堪堪挡去他的去路。 白泽的羊耳紧张地竖起。 叶淮神神秘秘,脸上还有些诡异的红晕:“白泽前辈,七年就快到了。你说,我去见师尊,应该穿什么好?” 白泽一噎,颇有些崩溃:“祖宗,还有三个月呢!” 你提前这么久喊我,就是为了让我陪你挑衣服? 果然你的脑子一遇到江荼就会停转! 江荼也有些无语又好笑。 在白泽回复“还有谁比你更了解江荼”的同时,他掐断通讯,匆匆向府外走去。 走到门口,脚步又一顿。 黑犬古怪地看着主人脚步更快地返回,再出来时披了一件华美外袍,腰上缠了碧玉,长发也盘起,像是要盛装出席地府宴席般隆重。 要知道江荼朴素惯了,除非开府判案时需穿阎王制服,平日里就只一件红衣。 黑犬疑惑地“汪呜”一声,惹得江荼揉揉他的脑袋,大狗的三颗脑袋一齐舔着江荼,也就没有纠结。 江荼换好了衣服,往相思桥赶。 距离他与叶淮约定的时间,换算作地府时,还有三个时辰。 他要在三个时辰内,再探一探相思桥的究竟。 江荼心想,往返奈何桥与相思桥,于他不过一刻,时间绰绰有余。 在相思桥前站定。 亡魂们向他问好:“阎王爷,您又来啦。” 江荼点点头:“是,又来了。” 相思桥虽与他相约七日,江荼却实则每日都会前来,便是时刻关注相思桥的动向。 他与附近的亡魂攀谈,甚至在桥边,专门造了一座亭子,专门用于与云鹤海边下棋,边看桥边杨柳。 而今天,那空灵声音准时开口: “既无相思之苦,为何不敢过桥?” 江荼没有回答,向前一步—— 稳稳踩上第一级台阶。 果然! 七日前他果然上了桥,并非错觉! 而这一次,江荼早有准备。 七日前的遭遇,他在心底翻来覆去研究,已经了如指掌。 他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狂风巨浪陡然袭来,相思桥像海啸中难以维系的船桅,船旗被撕裂,不断撕扯又被揉成一团,不堪重负地呻.吟着。 江荼压下重心,红衣如烈日辉光,在石板掀起的刹那,无相鞭轰地将之一劈两半! 无需回头,江荼一鞭抽向右方—— 上一次他选择先救叶麟的魂魄,相思桥警告他: “囿于过去,固步自封。” 这一次,他选择注视当下。 长命锁刚从江荼脖颈间被扯断,无相鞭就将之卷起。 与此同时,风浪渐停,与先前一触碰到叶麟魂魄就被击飞不同,似乎有平静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