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红喜轿停在迷雾深处,悬空着,像已等候他们许久。 “起轿呀,快起轿。” 这回,就连叶淮,也听出了几分催促之意。 他看看江荼,等着江荼决断。 江荼却本着“玉不雕不成器”,将决定权推回:“你来决定。” 叶淮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开口:“恩公,我想跟上去看看。” 江荼满意地勾起唇:“走吧。” 喜轿轻晃着为他们引路。 耳畔雨声黏腻,似乎有人贴着他们的脚后跟悄悄尾随。 啪嗒,啪嗒。 目之所及皆是浓雾,似乎走了很远,又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视野被遮蔽,让叶淮很没有安全感。 走着走着,他就离江荼越来越近,手也悄悄攥上江荼的衣角。 江荼假装没看见,头顶的伞并为一朵更大的,恰好能容下两人。 没走多久。 喜轿停了下来。 “嘻嘻,嘻嘻...” 或许因融入雨中,女声带着扭曲尾调,似哭又似笑。 尾音坠地,迷雾破开。 入目,先是写有“多福村”三字的石碑竖在路旁,石碑阴影下,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正背对着他们,啜泣声不断。 少女哭得投入,并未察觉有人到来。 哭着哭着,她突然发觉,身上很久没有淋到雨了。 是雨停了吗? 不,不对,身边仍有雨丝斜落。 少女想到什么,缓缓抬起头, ——一朵她不认得的、漂亮鲜艳的花朵,正在她头顶绽放,用花瓣替她挡去风雨。 尔后,有人开口:“还想哭么?” 少女吓得险些叫出声,一扭头,尖叫又哑在喉咙里。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俊美的青年,俊美得凌厉而不敛锋芒。 青年身边,还站着个漂亮的小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怯生生的好奇。 这两个人,与多福村格格不入。 少女好像惊呆了,江荼无法,只得再问一次:“还哭么?我有话想问你。” “我...”少女张了张嘴,下意识后退,脊背撞上刻着村名的石碑。 江荼注意到,她的指尖快要越过石碑时,颇为生硬地停住,又往回缩了几分,好像不愿超过村庄的边界。 奇怪。 明明已经逃到这里,只差一步就能彻底逃离村庄,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干哭? 换句话说,村庄外面,有什么? 江荼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一架喜轿。 但转念一想,喜轿出现两次,似乎都只是为了引路。 引他们入村,引他们寻到少女。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好像真的只是个尽职尽责的摆渡人。 不过这一次,到达目的地后,喜轿没有急着消失,而是停在离他们不远的雾里。 雾气飘缈,血红若隐若现,一副旁听姿态。 江荼没察觉到恶意,便也暂且懒得去管,将注意力先放回少女身上。 少女逃跑时只穿了一件单衣,早被雨水浇了个透,紧贴皮肤的衣服下,是肩骨突兀的轮廓。 她的双眸满是哀求,清晰的乌青坠在眼圈周围,显得更加狼狈可怜。 江荼蹲下.身子,与少女平视:“为什么逃婚?” “少女抖得更厉害了:“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江荼没再追问“为什么”。 “不嫁”就是答案。 江荼再问:“既然不愿嫁,为什么不干脆逃出村去?” 这一问犀利无情,少女神经质地不断重复:“不,出不去!我出不去,我是出不去的...” 出不去? 很有意思的措辞。 出不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不能,一种是不敢。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眼前的少女,会是哪一种? 江荼欲要追问,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些许微光自后方亮起,伴随“找到了!”“在那里!”的呼唤。 江荼不悦地蹙起眉,很不喜欢被打断的感觉。 “做好准备。”他对身旁一直沉默的叶淮开口,也不给反应时间,垂在身侧的手便掐了个诀,将灵力浇灌的伞撤走。 他不能让多福村的人意识到他有灵力。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了叶淮一脸,小少年呜咽一声,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 时间分秒不差,伞甫一撤走,多福村的村民便举着火把赶到。 他们好像无视了江荼和叶淮,眼里只有逃婚的少女。 一个跛脚的男人,鼻子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一瘸一拐走到少女面前。 紧接着,他扬起手——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就将刚刚站起身的少女,重新抽翻在地。 王瘸子用跛的那只脚支撑重心,踉踉跄跄,也一定要狠狠踢打她:“你个赔钱货!我让你跑!我看你还敢跑?你再跑试试?” 少女在泥泞地里翻滚,像蚯蚓一样,将身子蜷缩起来,沉默地生抗着王瘸子的怒火。 村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王瘸子对少□□打脚踢,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习以为常般不为所动。 终于,少女再忍受不住疼痛的折磨,手掌卖力地向前延伸,抽搐地抠挖着土地,口中喃喃出声:“阿姐...阿姐...” 低声呼唤换来王瘸子更疯狂的殴.打:“还敢叫你姐?你要胆敢再逃,我保证你和你姐会是一样的下场!” “老王!”村长终于出声阻止,“别再打了,你都快把人打死了。” 自多福村村民赶到,江荼便始终保持缄默,像一棵雨中的松柏,即便叶淮多少次用期盼的眼神恳求,他也只当做没有看见。 直到此刻。 少女一唤“阿姐”,村长便立刻上前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