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荼缓缓抬眸,柳叶眼轻飘飘地看向闹剧中心。 许是自知失言,王瘸子狠狠瞪了一眼少女,停下了施暴。 村长与许多村民上前,用先前见过的麻绳,一圈一圈,如缠绕待宰的牲口,将少女捆起来。 村长推搡着少女向前走,同时吩咐其他人:“去,把她锁祠堂里,看住了!别再让她到处乱跑!” 动作之急切,好像生怕少女再多说些什么。 江荼恰在此时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村长脚步一顿:“这丫头叫王盼娣。” 江荼又问:“她姐姐呢?” 村长猛地扭过头,凶狠自眼中一闪而过:“郎君,这是咱们村的家事,你问得有些多了。” 江荼却无所谓似的:“若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村长一愣,江荼的反应太平和,相比之下倒显得他小题大做。 村长讪笑起来:“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她姐姐前不久暴毙而亡,不吉利。她姐姐叫王招娣。” 招娣,盼娣。 江荼在地府,遇到过无数与她们同名的女子。 除此以外,还有来娣、望娣、许娣。 很普通,也很轻蔑的名字。 王盼娣突然挣扎起来,挨打时都没有这样剧烈的反抗。 她双目通红地瞪过来:“我姐姐不叫招娣!她叫扶摇,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 啪! 村长扬起手,一巴掌,就将她的唇瓣抽得撕裂。 一块破布粗暴地塞进王盼娣口中,王盼娣“呜呜”尖叫着,被村民拽远。 村民们的注意力被王盼娣彻底夺走,没人再关注一大一小两个外乡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雨下得越来越大。 江荼重新将灵力的伞撑开,却发现叶淮与他的距离远了些,一顶伞已然够不着了。 捡到叶淮时他就发现,小少年嘴上不说,心思却只多不少。 但年纪到底还轻,从许多肢体语言上,就能推断出他此刻的想法。 比方现在,恹恹垂着头,不开口,一看就知道是被王盼娣的事刺激到了。 或许,也对他不曾出手的行为,感到了怀疑。 像个小刺猬,喜欢将自己藏进厚厚的壳子里。 这样不好,容易把自己憋死。 江荼觉得,自己要纠正一下他这种习惯。 不过不是现在。 他从村长嘴里挖出了信息,当然要物尽其用。 “王招娣,”江荼轻启唇瓣,声音凛冽,“还不前来受审?” 第006章 红轿囍嫁(五) 漫天雨幕骤然停歇。 一朵荼靡花摇曳坠地。 落地的刹那,花瓣融入泥里,红色熊熊燃烧,如两条赤焰般的锁链,突入迷雾之中,直向喜轿而去! 喜轿显然没想到江荼会突然发难,身形来不及隐匿,就被牢牢锁住,根本动弹不得! 一道虚影从轿辇中凝显。 那是个身着嫁衣的年轻女子,长发被雨打湿,披在面前,像了无生机的海草。 她虽穿着大红嫁衣,衣服上却满是泥土,像在雨中的泥地里打过滚,绣花鞋也丢了一只,每走一步,地上就出现一个血脚印。 女子被锁链带着,也不挣扎,缓步走到江荼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民女...见过大人。” 江荼没什么反应,倒把叶淮又吓了一跳。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怨气深重,已是人死后能化作的最怨毒的红衣厉鬼。 可红衣厉鬼面对江荼,毫无反抗之力不说,态度竟也毕恭毕敬,还称江荼为“大人”? 江荼...到底是什么人? 红衣厉鬼王招娣跪在江荼身前,双手交叠于额前,行叩拜礼。 江荼道:“抬起头来。” 王招娣便抬头,纵深的黑发下,露出满是血痕的脸。 她的一颗眼球暴突在外,面部骨骼凹凸不平,黑血不断从口、鼻、眼中渗出。 叶淮又蹭回了江荼身边。 江荼看这欲言又止的小少年一眼:“看出什么了么?” 叶淮讷讷:“...这位姐姐是被活活打死的。” 他见过许多逃跑后被抓回来,活活打死的炉鼎,被拖走时,尸体就是这幅样子。 江荼默认了叶淮的判断,复又看向王招娣:“王招娣,为何在人间徘徊,不去投胎?” 叶淮又是一惊。 活人遇鬼,有两不可问。 不可问死因,不可问执念。 不然,遭到刺激的厉鬼,极有可能失去理智而狂化,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而他们,好巧不巧,两个问题一个也没落下,全问了! 果然,此话一出,王招娣周围的怨气骤然暴增,顷刻间阴风大起。 她兀地笑起来,唇角撕裂,就用惨白的指腹沾了血,将唇瓣涂成满月: “十里红铺盖,百里入洞房。 起轿,快起轿,别误了吉时呀...” “嘻嘻...嘻嘻...” 伴随着女子嬉笑,叶淮的眼前浮现出另一个雨天。 他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嫁衣,在雨后潮湿的小道上狂奔。 他的脚掌被沙砾划破,碎石锋利的边缘刺破皮肤,又因力竭而喘不上气,每跑一步,肺部都传来压碎般的剧痛。 多福村的石碑近在眼前,叶淮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跑出去,离开村子!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村外。 然而。 他的脚踝剧痛,来不及去看,便重重倒在地上。 耳边响起男人们的叫骂,很快汇聚到他的身边。 棍子、拳头、木板,如雨点砸在他身上,全身骨骼尽断,碎骨扎破皮肤,像古树盘虬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