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崧道君穿得如此之白，堪比山巅之上的雪，但心却是黑的。 　　 夏令明用来形容他的“黑”不是贬义，而是说他心思复杂，难以参透。 　　 像是雪花昙那样，洁白的花瓣一层裹着一层，扒到花蕊却发现是乌墨色。 　　 两种对比鲜明的色彩在一朵花上出现，给人以极大的冲击。 　　 她喜欢这样的花，却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人，即使她自己也是如此。 　　 就像她已经知道功课的答案，却还佯装天真故作不知那样，用纯洁的外壳伪装她深沉的内心。 　　 夏令明怀疑那两个卧底的死，甚至不是兰阳阁自己的人做的，而是心道宗，或者说羲崧道君，故意为之。 　　 事务堂卧底群却不会这么认为，在他们眼中，心道宗不可能事先就知道卧底的身份，否则不会放任他们不抓。 　　 在他们的视角里，心道宗抓住散布谣言并冒犯羲崧道君弟子的人，顺藤摸瓜才查出他们的卧底身份。 　　 他们会想，心道宗是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出来他们的身份，是不是有人告密，他们会依着谣言查到自己的身上吗？ 　　 如果真不是兰阳阁动的手，他们则会想，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其他门派怕暴露自己才动手杀的，既然他们敢杀这两个，那会不会也杀他们？ 　　 不论卧底群之前是单纯地心照不宣把力气往一处使，还是真的已经联合起来，现在短时间都不可能再合作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他们本就门派不同、利益不同，此刻更不可能交心了。 　　 羲崧道君之于“万一卧底们联合起来，携手对抗心道宗怎么办”的答案是，让他们怀疑彼此，转向内斗。 　　 夏令明养过太多的蛊了。 　　 将蛊虫们放在一起内斗，最后肯定会决出一个蛊王来。 　　 如果蛊修能控制住蛊王，那便是如虎添翼，实力大增；如果蛊修控制不住，那就会被蛊王反噬，轻则受伤，重则丢命。 　　 也许羲崧道君这么做，正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底气在。 　　 他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即使出了岔子，他也自信有把握控制住这些人。 　　 如果他不在了呢？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三百年后，就算羲崧道君早已身陨，只凭她爹和林姨两个，覆灭整个心道宗肯定也极为吃力。 　　 会不会是被这些卧底反噬了呢？ 　　 毕竟现在无甚底蕴，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的兰阳阁，日后摇身一变成为修仙界第一的兰阳宗。 　　 如果宗门没有底蕴，是很难坐到这个位子上的。 　　 会不会就是它刮分了最多，所以才能一举跃龙门？ 　　 现在没有证据，想太多也无济于事。 　　 过去就让它过去，夏令明要做的，就是不让历史重演。 　　 她想要改变后面的一切，这样才能救回娘亲。 　　 既然要改，那肯定先从羲崧道君的命运改起，虽然不知道他以后怎么死的，但现在肯定要保他不死。 　　 夏令明回了洞府，打开羲崧道君送的入门礼。 　　 冰晶盒里面，躺着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 　　 还好她胆子大，若是换个胆子小的来，此刻怕不是已经连“脸”带盒子，一同丢了出去。 　　 她伸手摸了摸，这“脸皮”的触感极为真实。她以灵力作刃，竟然没办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夏令明将盒子放到石桌上，拔出衍七嘱咐道：“我只是试试它，你千万别较真，别直接弄破了它。” 　　 衍七的剑身一定，像是回答：“知道了。” 　　 她握着衍七当匕首使，虽然她收着劲，但削铁如泥的剑在“人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已经能够说明它的厉害之处。 　　 她收剑回鞘，拿起这张“脸皮”对光打量，它没有任何一丝瑕疵，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看起来就是张普普通通的“脸皮”。 　　 她用灵气划破手指，滴了点血上去，心中微动。 　　 在它认主之后，夏令明知道了它的效用。 　　 这张“人脸”唤作八品千面幻颜，将它贴合到自己的脸上后，能够变换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样子。 　　 改变可以只改脸，可以既改脸又变幻身形，但是后者需要的灵力远远大于前者。 　　 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改，它还有一个作用是——掩盖主人的气息波动，让别人无法勘破佩戴者的真实境界。 　　 羲崧道君下午才传播出她一日筑基的谣言，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坐实”这件事情。 　　 修炼讲究的是夯实基础，揠苗助长自然不可取，他不会牺牲她的未来让她立刻迈入筑基的行列。 　　 因此，他换了一种方式，让别人看不破她，看不破就会对她多加猜测，即使再离奇，心里也难免会动摇几分。 　　 他要的就是人心的动摇。 　　 只是这些，终究是外物，夏令明要真正获得别人的认可打破流言，还是得自己努力变强。 　　 她静静地理了一下修炼方向，她小时候看什么都好奇，所以学的东西很杂。 　　 剑是她学得最久的，同时也是她天资最弱的一项。 　　 她现在虽有衍七能自动御敌，但灵力微弱，并不能百分百发挥出它的能力。 　　 同时，修剑也要每日勤加练习，不能速成。 　　 所以，这一项先过，不能把它当作现下的主修方向。 　　 药、蛊、阵，是她最擅长的三项。 　　 修药，攻击不够强，修阵倒是够强，但是需要队友合作，单她一人，容易还没来得及画完符文就被打断了。 　　 所以，目前为止，对于她而言最合适的，还是修蛊。 　　 她现在虽然修为低，但是可以靠化神期的神识压制蛊虫，只要收服合适的蛊虫，化神期以下她便无敌。 　　 以她现在的修为，第一只是最难的。该怎么找蛊虫，这点还得细细筹划。 　　 明日跟林姨去集市里瞧瞧，看有没有好一点的。 　　 夏令明便将此事放在一边，捏着这张千面幻颜，肚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 　　 祁送珵练完剑，打道回府，忽然瞧见前方站着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他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师姐？ 　　 她不是下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