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大堆的英文书籍里找到她的踪影,她的头埋在右臂上,左手蜷缩在臂弯里,一支深蓝色的水笔在白纸上来来回回地滚动着,上面写了一半英文,下面连接的是中文,旁边的是草稿纸,遇到语法不对的,翻译错误的全用红笔划掉,一杯表面是黑乎乎的咖啡饮料泡浸在里面,值得注意的是,她没有放糖,而垃圾袋里放着的是纯咖啡的袋子,标签上标明,这将会是一杯非常苦涩的咖啡。原谅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喝咖啡原来从来不用放糖,她昨晚一定是熬夜了。我默默地从房间里拿出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随手抽出她翻译了一整晚的译文。平心而论,撇除个别的用词不当,整个翻译的总体效果还是不错的,如果她属于自学都能有这种境界,那如果让她一心一意去翻译学校实行全日制学习呢?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或许是我的心声吵醒她了(开玩笑的啦),她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像刚刚睡醒的婴儿那样,区别在于,她没有哭。 “我的早餐呢?”她在撒娇地问着。 “今天我们不吃早餐,出去走走吧。”我向她宣告着。 她衣服不换,牙也不刷,直接穿着昨天的衣服就陪我出门了。一路上我都在寻思着如何哄她去就读翻译学校,不过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心不在焉地踢着路边的石头,我决定首先打开话题的匣子。 “我刚刚看了你的翻译稿件,翻译得不错。” “谢谢。”她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你有没有想过,翻译的效果那么好,如果正正规规找一间学校学习,没准效果会更上一层楼。”我尝试地说着,希望她会感兴趣。 “不了,翻译只是工作,这并不是我的兴趣爱好。”她的重心终于回到正在讨论的话题上。 “是吗?那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不如说来听听,有爱好就应该为其努力。”我还在尽力地哄她。 “政治,我的兴趣爱好是政治。”她冷言道。瞬间风云变色,天空似乎快要下雨了。 我这才想起来,她购买的书籍除了是英译文的外国文学以外,其余的全是关于外国的历史和世界政治方面的书籍。可是要从身政治界谈何容易,至少要奋斗到四五十岁才略有成就,这是一项燃烧青春岁月的目标,个人认为牺牲太多,而且你不一定会有回报。 “如果要读政治,最起码要完成十二年教育,你目前的状态是休学,所以我会建议你……”我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反驳我:“不一样了,时代变了!现在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读书,我讨厌全日制,每次听到老师在上面说一大堆没了没完的说话,我就脑袋发胀,头晕头痛,我真的无法坐在那里听她们讲课。”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要自学,然后考试。” “但是你现在还小。” 她无所谓地说:“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专心一致地阅读大量的资料,到时候考试就会轻松很多。你不必费心思劝我去翻译学校了,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不已地问她。 “抱歉,你刚才在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你的上网记录。” “crazy!你真是死性不改。”我弱弱地呵斥她。 “你无缘无故约我出来晨运,自然是不怀好意的,我当然要预先知道你的下一步行动。”她堂而皇之地说着。 是的,我和她之间的一次不怎么愉快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幸运的是,她很巧妙地拒绝了我的请求,令彼此都不会太难堪。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她的读书时间再这样耗下去,就真的回不了头,所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引导她重返校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那天我带了她去游乐园玩,她像是满怀心事似的,站在一棵老树下发呆,其他的小朋友都玩得很开心,唯独她一个人站在很远的地方,独自沉思着。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她仍然是闷闷不乐。我们就这样保持着目前的状态,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家里。她或许是想念家人了,一声不响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在门前拍着呼喊她的名字,她也不曾回应。小孩的脾气和情绪有点多变,我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既然她不愿意与我产生更多的交流,我也只能自讨无趣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笔记本电脑,浏览今天的时事新闻,电子邮箱里显示有新的电子邮件,我下意识地点开着,这一回的字体正常很多了,但文字的内容也比以往的沉重得多。 to:许医生 张律师遇害之后,很老实说,我自己也很困惑。出现新的受害者实在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第二宗命案的发生其实是恰巧说明了一个问题,张慧慧不会是凶手,因为张律师遇害的时候,她还在拘留所,而我早就已经将两宗案件列为连环凶杀案。现在出现新的受害者,也就是说张慧慧的嫌疑是暂时可以消除的。根据张律师的私人助手的口供,她在入住酒店之前是毫无计划的,也就是说,在她一周的计划安排里,入住酒店并不在原来的安排里,她是突然入住的,甚至推了其他当事人的会面和会议。其私人助手觉得很奇怪,张律师一向很注重诚信和时间观念,很少会推却委托人的会面,这一回是第一次,她有问过她,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匆匆忙忙地离开办公楼,然后手机再也打不通,直到她的死亡通知被曝光。至于酒店走廊外面的监控就像之前那样,只拍到张律师入住房间的片段,到了案发时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监控没有捕捉到任何的信息,这情况和梁宇遇害时候的情况大同小异,凶手很巧妙地控制了监控时机。 在酒店的其他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再次来到了张律师遇害的房间,老实说,或许是发生过凶案的缘故,我总感觉这里是阴风阵阵的。现场的东西应该没有被移动过,不过史警官给我的最后通牒是,明天酒店就会找人清理房间,正常提供客人入住。换言之,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可疑的线索。从现场的表面迹象来看,肯定有人翻过现场,但不知道是张律师还是凶手,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得很乱。我站在角落里,寻思着,突然大堂的经理出现了,他谦谦有利地问我:“阿怪探员,请问有没有发现?” 我开玩笑地赞扬他:“经理你的速度真的很快,每次我出现在酒店的范围内,不用五分钟你就会找到我,并且很准时地在我面前出现。” 他推了推鼻梁的眼镜:“了解客人的需要是我们服务行业的追求,这是我们专业范围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说你特别专业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可以回答的,我一定不会拒绝你。” “如果我想知道住在这个房间的客人做过什么,有没有其他办法?” 他似乎有点介意我这个问题,他把头微微朝下:“嗯……我们酒店的走廊外面是有监控的,可是房间内是不允许设有监控的,你刚才那个问题是建基于房间内有监控的大前提下才能成立,否则是无法成立的。” 我坏坏地说:“那就是说,在房间内卿卿我我,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都没有人知道?” 他丝毫不回避这个问题:“时代不一样了,他们入住这个酒店,一定有其自身的需求,客人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 “那倒是。”那张律师来入住这家酒店的时候,你知道的吧? 他身体稍微往后缩了缩,挪动着眼镜:抱歉,那天我休息,没有上班。张律师遇害的事,我是第二天回来上班才知道的。 我想见见你们电脑部的主管。我提出了要求。 他略带歉意地说:“电脑部的主管请了病假,所有的后勤工作由我负责,请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如果要切断监控的基本运作,是否只有电脑部的人员才能做到?” “是的,但是电脑部有另外的监控设备所监视,如果他真的有违规操作,我们后台会第一时间看到。” 很明显,监控的故障并非切段画面就能做到,我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回到拘留所,张慧慧敷了面膜,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她还有时间看八卦杂志,她是我有史以来见过在拘留所待遇最好的一个案例,那些杂志不用问都知道是玛丽给她的,我走进去,她也丝毫不在意,谈笑风生地问我:“怎么样?那宗谋杀案的调查有没有新的进展?” 我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小块饼干,对她说:“看你如此淡定,张律师的死亡消息你都知道了是吧?” “何止啊。我还知道终于可以证实自己是无辜的,我很快可以出去了!” 我情不自禁地讽刺她:“你看看你,现在又死了一个人,你好像很开心似的,这种是不是叫一命换一命。” “你说什么?!我都怀疑那个房间是不是闹鬼了,明明看不到第二个人进入那个房间,但梁宇偏偏死了,我又没有杀死他,你说是不是闹鬼了?” 我故意刺激她:“按你这样说,最有嫌疑那个人还是你喔,不行我要重新展开调查。” 你找死!她又踢了我一脚。 “你说,张律师无缘无故跑去梁宇曾经入住的房间做什么呢?我查过,那个房间是梁宇长期租住下来的,租约时间是为期一年,她去那里,而且现场又被人翻乱过,如果不是凶手在现场翻过东西,那么翻东西的就是她了。她在找什么东西呢?” 她煞有介事地说:“这还用问?肯定是为了销毁两个人有奸情的罪证,但是就被谋杀了。”话音刚落,她捂住了嘴巴,说:难道说,杀死他们的人,是因为介意他们这一段暧昧关系?” 我又吃了一块巧克力:那就要从梁宇的社交圈子开始调查了。 第二天,我朦朦胧胧地醒过来,发现电脑还在亮着屏幕,文字到了尾端那一段,后面带延续的是无尽的感叹号。我昏昏沉沉地将电子邮件的窗口关闭掉,昏昏沉沉地再度入睡。 黄雁如躲在临时租的出租屋里,外面好像下着永不停歇的雨水,室内的气温非常潮湿,苏美美的案件陷入困境,一时之间她也没有想到好的方向,应该从哪里入手调查呢?前路迷惘,她还在寻思着下一步的计划。苏美美的丈夫虽然看起来有犯罪的嫌疑,可是他的肾有问题,按道理不足以去非礼一个小女孩,当然为了预防这个男人是否靠得住,她早已经有两手准备,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已经去信情报科那边的同事,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她尝试着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人物关系示意图。 苏美美、苏萍、苏银,丈夫。假设丈夫色心起,企图非礼苏萍不遂而错手杀了她,事后他把苏萍的头颅砍了下来,放在冰箱里浸泡着。这件事苏美美完全不知情的,她还以为女儿失踪了,傻乎乎地跑去报失踪人口,结果东窗事发,头颅在冰箱里被警察发现,是她报案的,自然嫌疑是最大的,刚开始时,她死命地否认杀人的事实,后来她可能渐渐意识到,那窝囊的丈夫是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考虑到苏银还小,需要监护人的照顾,于是她决定牺牲自己,主动承认犯罪事实,替其丈夫顶罪,她要维护的人就是他!她曾经以为他会照顾她一辈子的丈夫!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他真的有肾病,那么他说的那些就是事实……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她认得屏幕上的这个手机号码,是情报科的专线,她接了起来,对方告诉她,查过他过往的所有病历纪录,发现他并没有所谓的肾病,而且他的身体还很健康。不过对方的声音倒是有点奇怪,有点像混合的声音。不管怎么样,现在终于证实了,他一直都在欺骗她的感情,想到这里,她就很生气,随手拿起一把雨伞,跑出出租屋,往他的住处跑过去。 由于是跑过去的缘故,她全身都是汗,汗流浃背地在门外面死命地拍响着,拍了很久,里面都没有人回应。奇怪现在才七点钟,他不可能那么早睡觉吧?难道他又在这里故弄玄虚?想到这里她就来气,跑去向房东出示警察的身份,然后向他要了备用钥匙,打开了单位的门。屋内黑漆漆的一片,空气中安静得有点出奇,她让房东往一边站,她自己充满警惕地呼喊着,黑暗中没有反应,突然灯光自动亮了起来,她看到地面上伏着一个人,两人连忙跑过去看个究竟,发现苏美美的丈夫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身下一大片血迹渗了出来,慢慢地往四周扩张着,染红了整个地板。 阿力从身后出现,一脸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苏银的父亲死了?!” 黄雁如用食指粘了一点血液,在指头上揉了揉,若有所思地说:血液刚刚从死者的体内流出来,我们进来的时候,他才死了不到三十秒钟,凶手要么还在附近,要么已经逃离凶案现场! 屋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在偶尔失灵的灯光下,更是演绎出那种绝望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