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作是对那一份情爱的祭典吧,每一封信都曾经寄托着他的期待和希望,每一页的字里行间都隐藏着他对幸福的热切的期盼,孟玉蓉的每一句话都浮现过她那天真无邪的笑脸。然而今天,就让这雄雄的火焰为他的情爱行最后一次葬礼吧。 房间里充满了腾腾的热浪,七月的那个夜晚,在满是汗水和泪水的夜里,七年多的爱恋化成了灰烬。 直到凌晨四点多钟,最后一封信才投入到已经黢黑的脸盆里,他精疲力尽地拉过一个垫子就伏在上面睡着了。梦里清明的阳光依旧照射下来,洒在他的头上,他依然象一头鹿快乐地奔跑在葱绿的荒原上,那种快乐是何等欢畅,象是在天堂,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身影,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在高声地呼唤,声音飘得很远很远,象是从天堂飘过来,又消散在起伏的山峦之间。 梦一样的生命,梦一样的爱情,他的心还在那个寂静的荒原上,期待着一颗神秘的种子落在他的心中,发出芽来,开出花来,结出果来,散放出笑声和清香来。 醒来,他的生命里就不再有昨天了,心就不再有痛了,不再有恼人的梦了,他还是相信,明天依然会有阳光照在他的心上,还会有一丝温暖悄悄涌进他的心房…… 我感到很为难,他实在不能再回到学校里去教书,一来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二来他根本无法安心在学校的环境中生活了,那种每天呆板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他已经很难适应了。他说:“如果能保留公职,让我继续在外最好,如果不行的话,我打算放弃它。我的那些老师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那样清贫地度过晚年,让我看不到老师职业的光辉前景,我这辈子注定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 说完,我转身就走,弄得几位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我就住进了县城,他放弃了在老家建楼房的念头,想在县城里做点生意。他四处去采集信息,向一些生意人请教,二十天以后,他决定在一个比较热闹的路段开一家服饰加盟店。 从申请、审批到选址只有几天时间,总部就派人过来指导装潢了。几天来我忙得不亦乐乎,虽然很累,但是浑身有劲。有几个熟人自告奋勇来帮忙,减轻了他不少负担。开加盟店少了许多麻烦,采购进货非常容易,都是人家安排好了,自己按照人家的程序付款就是了。 开业那天,很多朋友都来了,在一个个美好的祝愿里,他好象感受到新的希望正在升起来,这使他很有信心。 当一个人处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的时候,一转身可能发现阳光已经露出来了,阳光总在风雨后,此刻他的心情是非常好的。 刚开业的那几天,生意特别好。他店里雇了一个女店员,是个非常勤快的女孩子,人也非常忠厚,嘴巴能说会道的,几天以后,他就对她非常放心了。 一天,他妈妈突然出现在店里,他一愣,赶紧迎上去,他希望妈妈看到自己儿子的店开起来,想让她看看生意兴隆的样子。妈妈坐下来以后,很快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他接过一看,竟是孟玉蓉写来的,看信的日期已经大约有一个月了。 在他们老家那里的农村,信件传到村里,耽误一两个月不是奇怪的事情,有时学生高考后,人家都开学很久了,录取通知书才突然在某位村干部家的抽屉里发现,日期可能已经是三四个月以前的。这也是他以前不想让孟玉蓉寄信到老家的原因。 我看着看着心就沉了下来,他母亲看他脸色不大对劲,一个劲地追问:“信上写什么?是常州那个姑娘的吧?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没写什么。”可是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泪都噙在眼框里了。弄得他妈妈坐不住了,眼睛一边瞅着边上来往的客人,一边观察着儿子的神色。我示意她妈妈跟他出去,到外面说话。到了外面,他一个劲地说没有什么,请她妈妈回家。可怜老人家满心担心还是被儿子塞进了车,把她送到了乡下。 我握着信,口中不住地念叨:“蓉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 这一封信象天空中滴下的凝固的泪水,把他这么多年的爱情封成了一个美丽的琥珀,永远珍藏在他的记忆里。他没有给她回信,他也不想在她的家里有他的笔迹而给她们的生活激起任河一丝波澜。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在她有了一个良好的归宿,现在她的家安定而温馨。他在心中呼唤着:“亲爱的蓉儿,我理解你了,我不会再恨你了。我祝愿她此生平平安安,再也不受到任何风雨的浸洗,我心无悔了。” 她的信使他的心变得更加安宁,一种厚重的幸福感留在他的心中,也许他们本就是人生路上的两条相交线,本不该平行而行的。 妈妈对村里的干部还是非常抱怨。她知道是他的信被拖延了这么久,她很内疚,她说她应该经常去看看有没有他的信的。我说没有事,信到家的时候,他还没有回到家里呢,如果收到后转到苏州去,说不定还永远也收不到了呢,所以还应该谢谢那个村干部忘记了呢。 妈妈总不忘提起给她找儿媳妇的事情,他答应她,他一定快马加鞭,争取早日让她看到儿媳妇,早点抱到大胖孙子。 虽然我答应,可她母亲还是不放心,到处托亲戚给他张罗亲事,弄得好几个亲戚忙着为他介绍女朋友。我经常被亲戚拉着去相亲,他本来就不认识她们,由媒人安排时间地点,两个主角在媒人的陪同下缓缓出现,简单地聊一会,尴尬地相互偷望几下,然后散伙,再由媒人分别征寻两位主角:“看,满意吗?我看你们可是天生的一对,特别地般配。” 要是现在的年轻人看到这种情况,一定笑话他们老土了。那种简单的相亲却是在选择终身伴侣,形式与目标,任务与结果有着太大的距离。他不好拒绝亲朋好友的好意,每次都是热情赴约,可是总是看过以后,对女孩一无所知,不知该说什么。几次还把陪女主角来的伙伴当作女主角欣赏,差点选中了呢。 他一边忙于做生意,一边忙于相亲,象是走马观花,可大半年下来了,还是没有结果。他想起沈曼丽,她的年龄与他相仿,在家乡的女孩子当中,唯有她在他的记忆中有着良好的印象。可是当他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她见我还能记得她,很感动,硬是要留他在她家里吃饭,弄得“心怀鬼胎”的我走了不是,留也不是,带着醋意和羡慕假装乐呵呵地在她家里吃了一顿饭。 沈曼丽听说我还没有女朋友,马上给他介绍了姚燕。见到姚燕的时候,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可能是沈曼丽跟她说过他会写点东西吧,一见面就奉承地说读过我的“大作”,还说羡慕得不得了。他听了笑起来,这种拍马的功夫要是放在行政上倒是不错,可是用在他身上显得特别滑稽。她还说她从小就非常钟爱文学,在父亲的引导下,熟读了四书五经,精通诸子百家。 姚燕的话使他大吃一惊,呵,原来在我们这个偏辟的小县城还有这样的大虾呀。因为她是沈曼丽的朋友,我对她非常客气,同时也相信她在文学上一定钻研过。在滨县这样的小县城里,能找一个爱读书的人已经是很不容易,别说象她说的那样博学的女人了。 我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如果真如她所说,那我倒是很配不上她了。”他对她更敬三分。她人倒不漂亮,不过很耐看,身体匀称,性格倒也还算开朗,比较容易处得来。茫茫人海,知音难求,如孟玉蓉那般情意可能此生不会再有了,找一个伴又何必那么精挑细选呢。她到他店里帮忙他也没有拒绝,不知不觉间,那小店员和我的朋友都拿她当作他的女朋友了。过了些日子,围着他说亲事的人突然间消失了,似乎一切大局已定,别人也不好再插进来了。 虽然父母之命难违,但是真正谈到结婚,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解不开的疙瘩。他一直梦想着与孟玉蓉携手共度今生,可是如今他与她天隔一方,其间华蓉婚姻的不幸也给他带来极度的感伤。这些他无法向别人诉说,只在闲下来时默默地感伤。他的心里非常怀念孟玉蓉,但是他不想再去打搅她,只要她能安静地生活着,他就没有别的期望了。在他的心里,结婚是头等大事,一旦结了婚,就要牵手到底,离婚在他的头脑中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是毁灭性的大地震。他轻易不敢提结婚的话题,可是他妈妈很着急,她看到姚燕以后,一个劲地夸,只要一见到我,就督促他结婚给她生孙子。 姚燕早已把自己当成是他的意中人了,他的心很迷糊,心始终安定不下来,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实在没有信心把握,只有顺其自然。姚燕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店里不用付工资的店员了。 第二年的初夏时分,我在县城里买了房子,装修完毕以后,他已经瘦了一圈了。漂泊这么多年,他也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定的窝了。装修好以后,要等几个月以后才能住进去。别人都在想他买房装修是为了与姚燕结婚,他自己倒没有这么想,可姚燕却非常兴奋。每过一两天,她就拉着他去看那房子里油漆味道还重不重,全然一付急不可待的样子。 有一天,他在新房子附边陪朋友吃饭,多喝了几杯,晚上就到新房里去住了。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杆,他还是被姚燕的电话吵醒的,一上午没有看到他,她怕他有什么问题。我爬起来就到浴室里冲澡,还没有洗好,门铃响了,他从猫眼向外一看,是姚燕,她这么快速度就到了。他浑身还是湿漉漉的,可是让她站在门外时间长了又显得不好,所以把门一开,他就迅速跑进了浴室。姚燕在外面朝他喊话,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洗好以后,才发现里面只有浴巾,只好披着出来了。看着他这样子,姚燕也很不好意思,他躲到房里,因为刚洗过以后穿衣服感到热不舒服,所以只穿了睡衣出来陪他说话。他从来没有和她这么独处过,她非常害羞的样子显得楚楚动人,脸变得红扑扑的,眼睛慌乱地转动。我和她说话,她变得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感受到她内心里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