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许是生气了,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把气都撒在我的身上。 我被绑了起来,用藤条鞭打,剧烈的疼痛让我一度快要昏死过去。 “别打了,等会打坏了卖都卖不出去。”其中一人见我奄奄一息,拦住了另外一人。 “妈的,真是个没人要的赔钱玩意。”那人就算是停了手,也还是不忘贬低我。 是了。 我惨淡地笑了笑,他说得没错,我一直都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我出身好,又或者是我相貌不错,我被一路辗转反侧,最后来到了一个叫尹三的人牙子手里。 他看起来就如同书中描写的恶人一般,尖酸刻薄,贼眉鼠眼。 为了怕我逃跑,他大部分时间都把我锁在地下室里,又经常来恐吓我,他告诉我,我的父母已经不要我了,让我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就算逃走了我也没地方去。 后来,又有一对姐妹被家里人卖了过来,她们刚开始也跟我一样,整日哭个不停。 但她们比我幸运,至少她们还有彼此,姐姐很袒护妹妹,妹妹也很依赖姐姐,我也……很羡慕她们。 再后来,听尹三说有一个奇怪的小哑巴,自己跑进了人牙子窝。 我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如此想不开呢。 她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瞳孔很好看,却总是喜欢皱着眉头,眼里好似充斥着仇恨,半夜也总会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理由的,我觉得她好孤独,不同于我的孤独,是那种彻底一无所有的孤独感。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称呼她为小哑巴。 她很聪明,也很听尹三的话,因此很快就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单论干活的话,这里也确实没有小孩比她做得更好。 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可以提起那么重的东西,有一次洗澡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骨头。 她真的太瘦了,好像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走一样,说是弱不禁风也不为过。 她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一个人,像只夜行的猫,孤独的死寂感在她的身上快凝出了影子。 我本以为,她会是那种不近人情的独行者…… 直到那件事之后,改变了我对她的看法。 那天,我没有把尹三交待的活干好,尹三为了折腾我,故意端来一些好菜,然后走掉,等到我靠近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对我进行一番打骂。 我已经有些麻木了,好似习惯了如此的待遇,之前因为试图逃跑,尹三也没有少折腾我过,我猜他大抵有那种以折磨人为乐的恶趣味。 当天夜里,因为没有吃东西,又挨了打,我只能一个人默默蜷缩在角落里面偷偷抹眼泪。 她见了我这样,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来到我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我一半。 她比划着什么,又对我摇了摇头,我虽看不懂她的意思,但大致也可以猜到。 她在尽她自己最大努力地在安慰我。 我破涕为笑,紧紧地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好像僵硬了一会,随后才反手轻轻抱住了我。 她的身子小小的,我甚至可以透过她纤细的腰肢摸到里面的骨头,但是却意外的温暖。 但至少我知道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冰冷。 她一直都很照顾我,经常偷偷帮我分担一些我的活,又或者分享自己的食物,我无以为报,只能默默记住了这份恩情。 我的未来在哪里?我的今后会怎么样?我又该何去何从? 这些问题,我都没有答案,我就像被河水推着走的无根浮萍,命运的洪流也在不知不觉中带着我走向未知的远方。 时间还在推着我向前走着,没有一丝后悔的余地。 今天,来了一个叫“兴爷”的人,他看起来好像一条毒蛇,凶神恶煞,我有点怕他。 兴爷好像在和尹三商量着什么东西……我偷偷听到了一点,好像是要将我们卖去洛阳给富人做孩子,尹三说,一定要把那个叫“良”的同伙一起叫来路上才足够的保险。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哑巴,她好像很激动,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被卖了吗?我想不明白。 第二天一早,兴爷就带着那个叫良的人来了,他瘦瘦高高的,明明跟在同伴旁边,却也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孤独感,就像……离群索居的狼。 我看到小哑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看,眼神里带着的是我前所未见的……仇? 她是很想杀他吗? 小哑巴咬着自己的嘴唇,好似要渗出鲜血一般,脸色苍白,痛苦,困惑,亦有着一种陷入疯狂的纯粹的恨。 良大概不是什么好人吧?小哑巴这么好一个人都会如此讨厌他。 那时的我,对良抱着如此的想法。 翠儿和红儿先被他们带走了,紧接着是我,最后是一个傻傻呆呆的男孩子。 尹三说,这次的买家只要四只小羊……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躲在柱子后面的小哑巴,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张着口,也许是想说些什么,到最后,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好像一直很在意那个叫良的人。 所幸,兴爷嫌弃了那个叫做弥勒佛的小男孩,于是尹三便把她换成了满穗。 她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变回了往日那副乖巧的样子。 这一路上走的都是山路,崎岖不定,蜿蜒曲折。 我自小便没有走过这样远的路,吃不消,也跟不上,脚没过多久就疼得厉害,很快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小哑巴见状,退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偷偷地牵住了我的手,默默拉着我向前走着。 我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我有时候在想,她真的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吗?在当时那个年纪里,她好似除了不会说话,已经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任何事了。 小哑巴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只沉默地走着,一如当初她沉默地站到我的身边,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食物分给我一半。 我们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趁着良爷和兴爷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时候,我迅速地附到了她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 她转头别有深意地看着我,但还是沉默着,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