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瓯能想到许多即时的跨境界转移的方式：比如直接开传送门堂而皇之走过来的；比如像把人压成面条塞进细管里挤过来的；比如把人粉碎成小颗粒传输到目的地再重新组合起来的；比如穿越到另一个空间平行而时间不同步的异界面走上很久再穿越回来的。但纳瓯没有想到天使提供的方法竟是：把纳瓯封进一个由界墙同材质的棺材似的盒子里，然后把盒子弹进混乱的信息流中。让纳瓯就像躺在没减震的铁三轮飞驰过崎岖山路那般被颠得七荤八素之后，再把他重重地抛到地面。　　 “唔……”纳瓯艰难地从由界墙构成的漂流匣中爬出，捂住嘴巴压下腹中反胃的感觉“跨越境界总是这么难受的吗？”　　 “也不尽然，这次的话主要是由于这是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就像开辟航线时极易触碰暗礁，我们来的时候遇到了快速变化的紊流，撞到了一些硬质实体所以才会这么颠簸。只需要往复几次，往复是让匣子带着传感器往复就可以，找到稳定航路之后就可以很顺畅平稳了。”　　 “好吧。”纳瓯整理好自己衣装，手握长弓和短匕站起身来“所以这里就是荒原，就是我的第一片猎场！吼哦……不过，天使姐。”　　 在纳瓯的想象中，他将俯身在半绿的草芽间搜寻猎物留下的蛛丝马迹，潜行于稀疏的灌木间挽起弓挺身突起一箭封喉。但现在，纳瓯踩在龟裂板结的土地上，目之所及只有深紫色的杂草和光秃秃的枝条。身披绿色游侠斗篷的纳瓯站在阴暗昏黑的天空前，活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　　 “这荒地是否也太‘荒’了一点啊！”　　 “很正常。”天使慢条斯理地解释说“这片荒地处在多条信息紊流之间，经常受到外界冲击而发生大规模灾害。天空昏暗也是因为这里的界墙薄而脆弱、无法完全阻止外界杂乱的不良信息渗入。”　　 “啊？那我们来这种地方，能收集什么？抓游荡的幽灵吗？”　　 “如果真有幽灵的话倒也值得一试。不过在我目前知晓的范围中，这里主要的可采集物就是树木和杂草。这些东西经过简单的切削或缠绕捆绑就可以运回去直接当作建筑用材料，节约下许多再加工的能量。也可以用燃烧等手段回收为纯能量精炼后再制成你所要食物之类的精制品，不过那样效率有些低下就是了。总而言之，我们还是赶快开始采集，获取到足够的资源离开这个不安宁的地方吧”　　 ……哎。　　 纳瓯在心中暗自叹气，将主控人格切换为：伐伐伐伐伐伐木工。游侠装束也被换下变成了蓝色牛仔背带裤的经典款式。　　 “喂，天使姐。”纳瓯一边抡着斧头将干枯的枝条劈成小节，一边百无聊赖地向天使搭话说“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　　 “就像是我那个领土叫‘虚罅’一样，这里也应该有个名字吧？不会那么土就叫做荒原吧？”　　 “不，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实际上虚罅和荒原其实是对地域类型的称呼。虚罅的意思是‘在虚拟传输紊流中的常态稳定的可被忽视的三维及以上空间隙’。荒原则是指‘可使用信息能量密度低下的平域区块’。”　　 “啊，原来是这样啊。”然而纳瓯显然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但我感觉虚罅这名字还不错，可以考虑当作直接当作我的城市名称。”纳瓯将小节树枝分成小垛，用柔韧的长草打包系好“说起来天使姐你以后说话再通俗易懂一点，别总说那么难以理解的话好不好？”　　 “希望我以简洁易懂的方法进行叙述是很正当的要求……我这样的说法其实对多数人而言就是更简洁、更易理解的。我数据库中准备的文本都是这样子的。有关这点可能还需要再做考虑。毕竟你、似乎比较特殊。你好像对我这种说辞感到陌生。并且同时，你却又一些更异常的事情显得司空见惯。”　　 “哦？”纳瓯将六捆柴火夹在胳膊下“例如？”　　 “例如你的衣服。你没发现吗？你的衣物会根据你自己的意志变换，甚至还能凭空取出相应的工具或武器来。”　　 “这有什么问题吗？”纳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将柴火塞进界墙构成的“棺材”中“在虚拟世界里换个装是什么难事吗？”　　 “不，不是这样的逻辑。就像我已经说过很多次的那样，这里是虚拟世界而不是幻想世界，根据这世界的规则，形成一样事物需要信息以及能量。你能这样随性所欲地调用能量组成事物，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你自己，大概也只会有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嗯？但我确实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啊。”纳瓯再一次拎起斧头挥砍向枯树“那这会是意味着我体内蕴含着非凡的能量或怎么样吗？”　　 “不，并不是。”天使干脆地否定了纳瓯的猜想“你体内的能量并不多，甚至要比平均值更低一点。你变更衣装的能力与此无关，我认为更有可能是……”　　 “是什么？”　　 “不，没什么。根据协议，我应当在试图发表证据不充分的观点保持谨慎，以免对城主造成不必要的误导。”　　 “你要这样一开始就别说那么些多余的话啊。”纳瓯百无聊赖地劈砍着树枝“一连听那么多‘不’字也很让人不爽的。哎，就砍这些破树枝怕不是要砍上十几天才能给我的城池添上一瓦……嗯——心里越砍越烦躁了！撂挑子不砍了！”　　 纳瓯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说着丧气的话，同时手里的斧头有节奏地将枝条砍下直到把盒子塞得满满当当。　　 “好。接下来就只需要再多拔点草当作内衬垫。”纳瓯换上园艺手套，背靠漂流匣坐下“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回去了。”　　 “嗯……”天使迷惑地看着突然就坐在地上开始休息的纳瓯“所以你倒是，行动啊。”　　 “你别急，天使姐姐。”纳瓯捡起一根草叼在口中“这就是所谓的：打工人在把工作干到90%留下10%然后开始发呆以避免老板再安排新的活的时间啊。”　　 “什么打工人和老板？”天使被弄得一头雾水“可你现在是城主啊。你又没被谁压榨剥削。你刚才出发前不是动力满满地说要让‘吾城将自虚罅破土而荣’吗？怎么现在你又这样不努力——”　　 “我都说了，天使姐姐，你先别急。我在努力了，有在努力了呀。只是你应该能明白的吧。就像没有谁能冲刺着跑完马拉松一样，人也不可能一直全力以赴地工作，即使是对自己热爱的事情也一样。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开始前雄心壮志地写满计划、立志起誓、到处去插flag的事业往往会半路夭折。而那种能在平常心下明确目标、着手行动、断断续续去做的事情反而更能持之以恒。所以——呸！”纳瓯把草从口中吐出“什么破玩意儿！这草根怎么又辣又苦啊！”　　 虽然纳瓯的说辞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但天使总免不去心里他只是在找借口划水的怀疑。通常不应该会这样，只是这一次天使是在未作计算的情况下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梭哈在了这个人身上……可或许正因如此天使才要更坚定不移地信任，毕竟对一个于困境中孤注一掷的博徒而言，已经没有更优的解法了。　　 “哦！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