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一道刺目的阳光打在秦风的脸上,将他唤醒。 他本想以手遮面,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伤在身,不能做出太大的动作。 然而,当他低头向着胸膛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凹陷。 再抬起手掌放在眼前,白净如斯,也完全没有一滴血迹。 “嘶……” “所以我昨晚只是在做梦?” “从梦中醒来之后,依然还在梦中?” 真是离了个大普! 秦风诧异万分。 耳畔的嘈杂人语,早起的大家一切如常,这让他再度确定了自己昨晚所经历的那些,真的只是一场梦。 但下一刻,当他的目光转向案台,看到那里燃尽的三盏烛泪,便猛然瞪大了双眼! 不是梦! 他于坐中惊起! 弹身而立,张口欲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环首四顾,想要问出个究竟,却不知何人能为他答疑解惑。 手足无措之下,他就那样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风娃子啊,咋滴了?” 一道温柔而慈祥的女性嗓音在他的身旁响起。 是二娘,也就是秦风的二伯母,他们这边都称呼伯父的妻子为娘,二伯母即是二娘。 “我……” 秦风依旧不知该如何开口。 二娘瞬间便红了眼眶,她以为秦风是和自己一样,在夜里做了噩梦,所以才刚一醒过来便魂不守舍。 “没事的,没事的!娃啊,你二伯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了!看你这么牵挂着他,二娘可真替他高兴!” “二娘,我……您要节哀啊。” “好,风娃子真懂事,二娘知道的。” …… 一阵悲戚之后,秦风再度冷静了下来。 二伯最喜欢的小孩是我? 这一点秦风还真是没有想到。 二伯人好,而且总能一碗水端平,所以他若不说,旁人便很难断清楚,他到底是更倾向于谁的。 本家的几个小孩,在他那里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是均摊的,没有哪个小子能被特殊对待。 自然也就没有谁会觉得自己是二伯的最爱。 但刚刚,二娘却是一语道破天机! 所以? 秦风那小小的脑袋瓜子,开始了飞速的旋转—— “我不干了!” “给你一脚!” 先撂摊子,在尥蹶子,没错,那晚的第二个汉字,秦风回家后又查了一遍,正是尥蹶子的“尥”! 二伯这是—— 要给自己找一个接班人啊! 秦风茅塞顿开。 当然,是或不是,正确与否,此刻并没有答案。 但秦风却笃定了—— 一切就是自己刚刚所想的那样! 二伯这人,在背地里肯定时有一些什么勾当的……不,不能这样说。 是肯定是有什么特殊身份的! 秦风想到了这里,便激动万分。 就像每一个小孩,在想象力还能天马横空的年纪里,都曾幻象过自己法力无边、战力齐天,既要当那个孙猴子,又想做一个奥特曼! 秦风自然也没有例外。 更何况,在经历了昨夜那般奇谲诡异的场景之后,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怕? 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秦风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怕”这一个字! 此刻,雄心壮志的秦风,已经开始歪歪起来,自己那叱咤风云的日子…… “等等……” 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好像把某个重要的东西给忽略掉了! 于是乎,秦风揉着脑袋,开始回想。 但这一天两夜里,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那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脑子,似乎都有些不够用了。 刚才明明有什么想法一窜而过的…… 但此时此刻,秦风就是想不起来! “怎么这脑子,就好像被驴给踢了一样,那么不堪用?!” 秦风愤愤不已,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正此时,四叔在院子里开始了吆喝—— “开饭了!” “都快点来吃饭啊,知道大家都伤心,但人是铁,饭是钢,肚子还是要填饱的!” “你们不来,我可是要先吃了!吃完了,好有气力,再送我二哥一程!” 四叔性子活,看得开,从悲戚之中走出来的也最快。 但他这个不着调的样子,却立马招致了四婶的训诫,揪着他的耳朵,狠狠地骂了几句。 经过他们两口子这么一闹。 大家脸上的阴霾,还真是少了一些。 随后便纷纷端起碗筷,开始沉静地吞咽。 …… 饭后,四叔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却带了一条让大家都颇感意外的消息。 就在昨夜,隔壁村里的大恶霸,那个姓宋的大地主,死了! 死地悄无声息。 等一大早,被家里人发现时,身子都已经凉透了。 这绝对算的上是一条好消息。 毕竟,秦家人个个都是嫉恶如仇,那恶霸,大家也早有耳闻。 他仗着一位在镇子里当官的胞弟,为非作歹,与民挣田,硬是把村里的田地给侵占了一大片。 他自家的地块,甚至比十几家连起来的田地都要大! 但偏偏,没人拿他有办法。 敢出头的,都被他用各种手段,给恐吓了回去。 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反正田是大家的,来年一分一划,除了那恶霸,其余谁家都不多也不少,吃亏也是大家一起吃。 时间长了,自然也就认下了这个理。 秦家人虽然嫉恶如仇,但奈何清官难断家务事,那隔壁村子,自己家里都人心不齐,外人也只能隔岸观火,想插手都没个缘由。 只是没想到,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一次,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 把那孽障给收了回去! “活该!” 院子里的人,纷纷开口解气。 只有秦风,除了解气之外,还多出了一丝疑惑: 怎得那人,死得那么巧呢? 他迷惑,却不解。 但这两天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 带着诸多的疑惑,一转眼,时间便到了正午。 此时,人群纷纷涌动了起来。 哭声更是在突然之际,便震耳欲聋。 只见四叔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几个村子里的好小子。 个个都是身强体壮。 他们缓步而行,来到了二伯的灵柩旁,站好身位,一声低喝,便把那沉重的棺木,一把扛上了肩头! 要出殡了! 秦风后知后觉,随后便被二娘拉起了胳膊,走在了棺前。 人群随之而动,出了中厅,过了院子,走出大门。 门外,是诸多的乡亲,虽然未曾带泪,但也个个面带悲戚,似是要送二伯最后一程。 二娘待所有的人都走出了院子之后,便停了下来。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陶制的脸盆,满眼含泪地,递到了秦风的手里。 这是? 秦风还没来得及思索。 “孝子摔盆!” 人群里,便突然传出一声长喝。 秦风愣了,但转念一想,可不是嘛! 二伯膝下,无儿无女,这送行的孝子,还真得是他! 念及至此,秦风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流淌。 “再见了,二伯,一路平安!” 他无师自通地,把胳膊举地高高的,奋力一摔! “砰”的一声! 陶盆四分五裂! 下一刻,秦风的脑海之中,突然划过了一道金光——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那被他忽略掉的东西是什么了! 与此同时,堂屋的老桌上,那本厚厚的大部头,从第一页开始,无风自动,飞快地向后翻动了起来。 越来越快,甚至好似翻出了一抹残影。 最终,“啪”的一声! 最后一页翻过,大部头完整地合在了一起。 从头到尾,由开到闭,仿佛经过了一个轮回,仿佛一个传承的更替。 二伯的一生,至此,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