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最先过来看望班固的，是梁师诚一家人。　　 他自己在洛泽市抽不开身，但除他之外，祖孙三代都过来了。　　 为首的是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他们扶着班固的灵柩潸然泪下，班固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没想到现在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跟他们一块过来的是梁师诚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女儿，那小姑娘还不到十岁，但她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摸着班固的棺材，一边哭，一边喊着班固爷爷。　　 八点不到，前来看望班固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龙，都是在那达克公司任职，或者在工厂任职的员工。　　 这些人祖孙三代都受了那达克家的恩惠，所以在得知班固去世的消息后，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望。　　 这些人是那达克家的客人，由塔莉亚带着塔基亚娜两姐弟负责接待。　　 白世一直坐在湖边，看着五颜六色的悬浮车队，沿着那条进入矿区的马路，蜿蜒前行着。　　 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鼎沸人声，白世仿佛看见了五十年前，那达克家刚开发这个矿区时的样子。像现在这样热闹的场景，想必每天都会发生。　　 而小小的塔基亚娜，就是在这个热闹的矿区里，一直长大成人。　　 后来班固病了，她遇到了自己，再后来班固死了，自己也病了。　　 也许每个人都会像这个矿区一样，经历繁荣到衰败的过程吧。　　 临近十点，看见天边飞来的直升机队，白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下的灰尘，走向教堂方向。　　 和夏权锋一起过来的，是银月议事厅重新指派的三位省级议员，以及若干卢米娅城的市议员。　　 他们在白世和塔基亚娜两人身前排成长队，一个个摆出谦卑哀伤的架势，和两人挨个握手。　　 在原来以米哈尔为首的三个议员，被夏权锋全部送到矿场去挖矿之后，之后上任的议员都老实了很多，被夏权锋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攥在手里。　　 前来吊唁班固的人，很快就在教堂里排成长队，虽然他们没有停留多久便离开了，但吊唁活动也一直持续到傍晚方才结束。　　 塔基亚娜已经有些麻木了，看着面前这些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她有些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又抱着白世嚎啕大哭。　　 白世把她交到徐乐盈手里，最后迎上徐寅夫妇。　　 徐寅两人穿着深色正装，胸口插着白花。　　 他装模作样地扶着棺材哀悼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白世身边，压低声音说。　　 “班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听人说，他是被联邦上层......”　　 白世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叔叔，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徐寅点了点头，又去塔基亚娜那边慰问感谢了一番后，带着廖阿姨离开了。　　 短短一天，和班固有交集的人全来了。　　 原来像他这种，全联邦最富有的人，身边的朋友亲戚也算不上多。如果不算上来巴结白世的人，和那达克公司的员工之外，前来看望班固的还不到一百人。　　 一部分是他的同学，还有一部分是合作多年的商业伙伴，他们都在六十岁上下，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颐养天年的时期。　　 看望完班固之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莫名感慨。　　 送别完最后一程，塔莉亚失力地跌倒在乌尔班怀中，乌尔班扶着她，两人皆是用空洞的眼神盯着电视墙，墙上有一张全家福。　　 背景是矿区入口，班固站在乌尔班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塔基亚娜和一个漂亮女人站在班固左边，塔莉亚和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另一边。　　 照片里的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　　 但六个人中的三个，现在已经离开了人世。　　 徐乐盈在厨房里炒菜，她这一天都在忙前忙后，有不认识塔基亚娜的人，时常会把她误认为是班固的女儿，等到拉着徐乐盈的手聊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徐乐盈。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白世和几个女人的关系，他显然是这一家人的绝对中心。　　 要是放在一年之前，这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但在银月星一役后，众人只会觉得是徐乐盈和塔基亚娜，沾了白世的光。　　 一个晚上在半睡半醒间过去了，上午八点，几个亲人围绕在班固的墓地前，在牧师的示意下，朝班固的墓碑弯下腰去。　　 “噗通”一声，白世跪倒在地，大半天都没能醒过来。　　 沈拓一个闪身想扶起白世，但已经晚了。　　 塔基亚娜跪在白世身边，她看了眼班固的墓碑，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白世，她很快从徐乐盈的眼中读出了答案。　　 塔基亚娜仰起脑袋，对着天空发出凄惨的叫喊声，直至昏迷过去。　　 ......　　 白世站在窗前发呆，他已经醒过来了，但塔基亚娜还没有。　　 只是半天时间不到，塔基亚娜的精力就像是被剥夺了一般，白发从她的鬓角生出，眼窝也跟着深陷了下去，嘴唇上也看不到半点红色。　　 徐乐盈坐在病床那头，伸手握着塔基亚娜的手，直到她悠悠转醒。　　 听见动静，白世快步走向塔基亚娜，然后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手。　　 塔基亚娜问道。　　 “你昏迷了多久。”　　 白世低声说着。　　 “五个小时不到。”　　 塔基亚娜闭上眼睛，喃喃着。　　 “五个小时不到，第7至8次发病，两个月前的事......是测试黑鸢的时候，是在天京星的时候！”　　 说完她翻身坐起，猛地拉住白世的手腕。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世在她身边坐下，把塔基亚娜搂入怀中。　　 “还记得那天么，高益达军长说，晚上江语司令要接见我。阿加德派人来接的我，然后让一个易容成江语司令的死士，趁着握手的时候，将那支毒剂扎进了我手心。”　　 “我立刻让蓝灼砍断了我的右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不是20岁的小丫头，塔基亚娜低声问着。　　 “你打算怎么办。”　　 白世点头。　　 “要去帝国想办法治病，我得亲自去。”　　 塔基亚娜接着说道。　　 “如果你没回来，联邦这边怎么办。”　　 白世叹了口气。　　 “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有你，有乐盈，十年之后，联邦将没有柯文家族的容身之地。塔基亚娜，你要替我再撑十年。”　　 塔基亚娜喃喃着。　　 “现在是你在跟我谈条件了，对么。”　　 白世摇了摇头。　　 “不是条件，是请求。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替我把这件事继续下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去做你喜欢的事，任何事。”　　 塔基亚娜看向白世。　　 “你去帝国要多久才能回来。”　　 “两年之内。”　　 塔基亚娜一字一句地说着。　　 “两年之后你要是没回来的话，我就会去死，我说到做到。”　　 白世迅速说道。　　 “如果你死了的话，那这么多人就白白牺牲了。”　　 塔基亚娜反驳着。　　 “如果你死了的话，那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那达克公司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不管你的计划有多远，也不管你想颠覆什么，或者你能改变什么。我爱的人是你，没有你我就会去死，就这么简单。”　　 看徐乐盈不断使着眼色，白世只得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是2795年，如果在2797年年底我没回来的话，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但在这之前，替我好好看着那达克公司，也替我好好照顾你自己。”　　 塔基亚娜看向白世。　　 “我们说好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