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班穿着墨绿色军装,脚步匆匆地走进小院。 他的身姿比三个月前笔挺了许多,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但等他一握住班固的手时,身上的气势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半跪在班固床边,无声地落下泪来。 不过等他将眼泪擦拭干净后,整个人又变成了一块锻铁,双手紧紧握拳,用愤怒的眼神盯着窗外的湖泊。 白世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件事没法操之过急,至少是十年,或者是更久之后的事了。” 乌尔班双手颤抖着,然后用力拍在身前的栏杆上。 “姐夫,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提早几年。” 白世抿了抿嘴。 “你最好不要像我一样。上次夏权锋军长找你天,可有什么收获。” 乌尔班摇了摇头。 “只是寒暄。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对我寄予了很深的期望,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白世点头说道。 “前线的推进很顺利,照这个进度下去,不出一个月,我们就能拿下银月星。等到那个时候,所有学生全部会返回军校,等待联邦的下一次征召。” “我和夏将军聊过了,你们几个旅长会留在第二师,以后这个师团,就得靠你们几个人撑起来了。” 乌尔班看向白世。 “尊......姐夫,那你呢,你去哪里?” 白世微微摇头。 “这你不需要管。你只需要知道,十年之后,联邦的任何一个部队的任何一个指挥官,都是我们的人。届时,你想做任何事,都没人可以拦住你。” 乌尔班张了张口。 “那......那你呢?” 白世看了眼塔基亚娜,她正在班固床前忙前忙后的。 白世压低声音说道。 “我和你父亲得了同样的病,这种病只有在帝国才有方法治愈,我得去帝国一趟。” 难于言喻的愤怒,顺着乌尔班的脊柱冲上头皮,他捏紧拳头,颤抖着吸着气。 “阿加德......又是阿加德,我还要再等十年,我害怕我等不了这么久了。” 白世拍了拍他的背。 “这件事要从多个角度去看......阿加德此人虽然阴险狡诈、自私自利,但在我看来,他明白自己的根基是什么。” “他的根基是民众,是联邦。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之下,联邦民众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巨大提升,虽然他从中获利不少,但民众仍对其称赞有加。” “杀了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需要思考的是,在没有阿加德的情况下,联邦这艘大船,是否还能正常航行。我希望你能在十年的时间里,逐渐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乌尔班急促地发问。 “那这些新仇旧恨,就必须要先放在一边吗?” 白世说道。 “阿加德代表的不是一个人,他虽然代表不了联邦,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联邦。联邦不止有那些面目可憎的吸血鬼,也有你所珍重的一切,它们是共生的。” 乌尔班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明白。” 白世重重拍了拍乌尔班的肩膀。 “你还太年轻,等再过几年,你会对我说的话有新的看法。也许赞同,也许否认,我都认可,因为这是你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态度......钟雪茹那姑娘很不错,以后要好好对人家,去休息吧。” 乌尔班用充满困惑和不解的目光盯着白世,然后上楼去了。 白世说的话,对他而言就是命令,他虽有诸多不解,但还是会坚决执行。 在乌尔班离开后,沈拓也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了。 到了快午夜十二点,塔基亚娜和塔莉亚两人,总算是商量好了班固遗体的布置方式,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捣拾完毕的班固,被抬进了一口黑色的棺材里,然后运往矿区的教堂。 葬礼在后天举行,他的遗体会在教堂摆放一天供人瞻仰仪容,然后会和他的父亲爷爷一起,葬进厂房后面的墓地。 那是一块公用墓地,在那达克公司成立之后的几十年里,陆陆续续葬进去了不少人。 不出意外的话,班固是这片墓地的最后一个长眠者。 教堂在墓地不远处,距离厂房有一段距离,所以在之前白芸儿的袭击中,并未遭受波及。 教堂主体保持得还算完好,但因为已经有近十年没人修缮过,内部的座椅半数已经腐朽。 沈拓和徐乐盈,像是两个推土机一样把教堂内的椅子拆光,然后将那条棕黑色的地毯卷起,将班固的灵柩摆在教堂正前方。 白世拿着扫把,把灵柩边缘的灰尘清扫干净,然后试着接通了一下电线,还能够使用。 电线接通后,教堂左右的全息投影亮了起来,两个抱着福音书的牧师,在两旁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联邦宗教数量颇多,登记在册的就有870种,还不包括某些蛮荒星球信仰的古老蛮神。 总而言之,信奉什么的人都有,像那达克家族这样信奉人类的,反而算是罕见。 有了两个牧师的加入,教堂内的气氛变得圣洁肃穆了起来。 看教堂被整理得差不多了,塔莉亚说道。 “辛苦大家了,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的。” 白世点了点头,搀扶着塔基亚娜回到小院。 看塔基亚娜萎靡不振的,徐乐盈在家里忙前忙后,替塔基亚娜拿出换洗的衣服,然后把她推进了浴室。 等到浴室门关了之后,徐乐盈搂着白世的手臂,两人坐在塔基亚娜房间的阳台上,盯着厂房区域出神。 在之前那次袭击中,大多数厂房都被破坏掉了,没有破坏掉的那些厂房,和这些断壁残垣一起,灰尘扑扑地杵在原地。锈迹斑斑的铁架,在厂房与厂房间连接着,可以看到浅蓝色的雨棚,在铁架上断断续续。 透过这片废墟,可以看见几截废弃的火车,趴在长满荒草的铁轨上。更远处亮着灯火的教堂,是这片死寂场地里唯一活着的东西,但也已如风中残烛。 徐乐盈在白世身边落着泪,不过在塔基亚娜推门而入后,她又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抱着衣服去浴室了。 塔基亚娜接替徐乐盈的位置,在白世身边坐下。 她把头靠在白世肩头,喃喃着。 “白世,你必须要杀了阿加德,还有柯文家族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许留,记住了没有。” “嗯。” 白世轻声答应着,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从一旁拿过吹风机,替塔基亚娜吹着头发。 看得出在回来之前,塔基亚娜用心打理过自己的头发,黑发被染成了深棕色,卷曲着铺在肩头,像是一层层云海。 回来之前她应该是满怀期待的,可以见到父亲,也可以见到自己,还可以向所有人宣布那个期待已久的消息。 而今那达克公司涅槃重生,但班固,却是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也不知道在他临死前的时候,他究竟想了些什么。 不,临死前他应该是昏迷状态,什么都想不了,就那样与世长辞了。 徐乐盈洗过澡了,她从白世手里接过吹风机,配合着卷发棒一起,动作利索地替塔基亚娜吹着头发,她一边说。 “这里交给我了,白世你去睡觉吧。” 白世点了点头,沿着院门口的小路走到湖边,盯着星空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