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故里？　　 余火听到这话，心中的危机感瞬间加剧，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到高老三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　　 “陈老大，你可别吓唬我！县君和乡老们都说了，服役修圣山半年，能抵两年杂役、免三年赋税呢！”　　 高老三这一嗓子，让周围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就是，陈老大老是一惊一乍的......”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大舅子的二姑爷的三表弟的四儿子在衙门当差，正随县尉押运粮草。前两天我碰巧遇到，跟他聊了几句，他让我得多加小心......”　　 这阵喧闹声惊动了稍远处棚屋里的监工，好几个人提着皮鞭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朝着纤夫们身上狠狠抽打，同时大声喊道：　　 “瞎嚷嚷什么，吃完饭就赶紧坐着休息，两刻钟后准时出发！”　　 余火不动声色地巧妙避开了所有皮鞭，而陈老大却没那么幸运，身上挨了两鞭子。他赶忙点头哈腰说了几句好话，然后拉着余火坐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　　 “后生，我看你可不是普通人。”　　 “陈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老大微微一笑，眼中透着几分世故：　　 “我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虽不敢自称见多识广，好歹还是有点眼力见的。普通民夫打小就整日辛苦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你瞅瞅他们——”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的纤夫，继续说道：　　 “后生，这里哪一个不是弯腰驼背，哪一个的皮肤不是粗糙得像老树、黑得跟锅底似的？再看看你，简直就是凤凰掉进了麻雀窝！”　　 余火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陈老大所说的确是个大问题，这具身体被调制到自己基因所能达到的最佳状态，虽说挨了两顿饿、被抽了几鞭子，但还是显得与众不同，怎么都藏不住。　　 不过，这 4个小时下来，那些监工以及这些纤夫对待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叔，我这样的人在纤夫里很少见吗？”　　 “这两年我也见过七八个。”陈老大声音更低了，“自从五年前朝廷开始修建圣山，被抄家灭门的高官显贵、士族豪强不计其数，像你这样被罚作劳役的高门子弟多了去了。不过，我见过的那些，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一开始就老老实实拉纤。”　　 余火心中一动，追问道：“哦？那他们都是怎样的？”　　 “有摆公子架子的，有跟监工套近乎拉关系的，还有两位不堪受辱，其中一位跳河自尽、另一位直接撞死在士兵的矛尖上了。”　　 “那些没自杀的，现在都在哪？”　　 “不知道。”陈老大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些公子哥，不管是摆谱的、还是拉关系的，快则一两天、慢则五六天就都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也许是走通关系，去干更轻松的活了吧。”　　 这陈老大，话里明显有弦外之音。　　 余火仔细回想了一遍陈老大的所言所行，直截了当地问道：　　 “陈叔，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后生，王大耳说的没错，圣山快要完工了，咱们拉的是最后一批石料——”说到这里，陈老大停顿片刻，抬头直视余火，“仙人降临之日不远啦！”　　 仙人降临之日不远了。　　 而自己的课堂作业，是要让更多纤夫生存到“降临日”。　　 这陈老大，难道是所谓“高维运营中心”安排给自己的工具人？　　 想到这儿，余火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压低声音问道：“陈叔，您对仙人降临这件事了解多少，为什么说‘魂归故里’这种话？”　　 陈老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望向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圣山，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幽幽地说道：　　 “后生，不知道你家里长辈是怎么跟你说的？”　　 “不瞒陈叔，家里长辈向来反对修建圣山，还不许我们议论这件事。”　　 “你家长辈这是爱护你啊。”陈老大停顿一下，接着说，“古老相传，这世间每五百年就有妖魔从深海地渊中涌出，到时必有仙人降临，斩妖除魔，同时遍赐仙药给天子、群臣。”　　 “仙人救世，这是好事呀，为什么要反对？”　　 “因为野史笔记里还有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仙人不来，则妖魔不出，而所谓妖魔——”陈老大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余火，“就是你我啊！”　　 余火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震，正想继续追问，却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鼓声。　　 监工们重新戴上猪脸面具，走出棚屋，远远地就大声喊道：　　 “时间到了，都利索点，别惹老爷们动鞭子！”　　 “后生，监工在时勿要多言，等到了圣山......你多加小心。”　　 陈老大叮嘱了一句，然后起身安排同伴从木柱上解下纤绳。　　 余火默默套上纤绳，心里分析着陈老大说的每一句话。　　 他所谓“仙人不来，则妖魔不出”是真是假？　　 如果抛开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这个选项，那他接近自己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和别的公子哥不一样，还是他看自己如此镇定，猜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或手段能够保命？　　 而那所谓“仙人”如果是开着宇宙飞船降临的话，那么从飞船里出来的，会是人类，还是外星人？　　 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太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余火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而那座圣山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座极其巨大的金字塔，规模远远超过前世地球上的类似建筑。其内部构造未知，外表则是无数巨石一层一层叠加，呈阶梯状，一共 369级。每一块巨石都雕刻着草木鸟兽、山川河海、日月星辰、神女仙翁，还有那格外显眼的宇宙飞船。　　 一个个四四方方的营地环绕着圣山铺开，无数人在其中进进出出，忙碌不停，人声鼎沸。　　 运河的尽头就在圣山脚下，有呈之字形的斜道通往半山腰。纤夫们从木排上卸下花岗岩，搬上早已等候在此的牛车，随后就被命令前往一处营地休整。　　 此时已近黄昏，营地里一堆堆篝火熊熊燃起，到处都弥漫着饭菜和烤肉的香气。　　 “皇帝陛下有旨，今日犒赏三军及诸差役、民夫，肉粥管够，大家敞开肚皮吃喝！”　　 有人高声大喊，纤夫们顿时欢呼起来。　　 余火默默坐到陈老大身旁，正想着怎么继续套取情报，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他们在这里！”　　 他转头看去，只见王大耳带着一队士兵径直朝他冲了过来。　　 “大人，我亲眼看到陈老大和这小子交头接耳，还说出‘仙人不来，则妖魔不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肯定是密谋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