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安抚了。 梅若芹和王熙凤都忙欠身应下。 旁观了许多时候的顾良媛便微笑着介绍:“这是太子妃娘娘的陪嫁丫头,如今做一等大宫女,名唤竹青。最是稳重妥帖。 “她还有一位好姐妹,比她还周全些,名叫紫棠。如今被太子妃娘娘特特拨去照看端郡王——陶哥儿了!” 二人便向竹青点头:“竹青姐姐好!” “不敢当!”竹青只谦逊这一句,便笑着指了指旁边捧着锦缎首饰托盘的小丫头,“二位承徽按例只得带两个丫头入宫,身边服侍的人怕是不够的。 “这四个小丫头,每位两个,粗使着用吧。也是太子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两个人垂眉顺目地道谢。 竹青又向顾良媛和耿昭训告辞,回了后殿。 顾良媛为首,四个人带着数个奴婢,浩浩荡荡出了承恩殿。 “头一天来,又遭了李姐姐这一通,想必你两个还惶恐着,我也不虚让你们了。 “就是太子妃那话,咱们姐妹在宫里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过后得了闲儿,再一起喝茶斗牌!” 顾良媛说笑两声,又问,“安排你们住在哪里了?” “宜秋宫东西偏殿。”梅若芹安静答话。 顾良媛了然一笑:“也对,我和耿昭训住宜春宫,你们可不就在对面么?既如此,不同路,就在这里分开吧!” 两人忙屈膝跟她道别。 旁边一直像透明人一样的耿昭训也急忙怯怯地给她二人行了礼,追着顾良媛去了。 二人默默无言往回走。 当今太子自然不是这座东宫的第一个主人。先废太子因是皇上的嫡长子,又因战乱早早册立,所以在此居住了二十余年。 ——当今太子却只搬进来五年不到。 皇上对先废太子极尽宠爱,每次选秀,除了给自己选后宫,第一件大事便是给太子赐新人。 再加上太皇太后赏的,太后赏的,皇后赏的,太子自己抬的,当年的东宫后殿,莺莺燕燕,挤了何止二三十人? 如今这只住两个人的宜秋宫,想当年,怕是正殿偏殿后殿,能装得下五六个小主儿加上二十来个奴才呢! 想到这一条,素有洁癖的梅若芹和极看重自己地盘的王熙凤都有些膈应。 所以二人在大殿门口都停住了脚步,有些不想进去。 王熙凤想了想,加着小心地跟梅若芹报备: “梅姐姐,我自幼便有一宗旧病,若是睡的床、待的屋子里稍有些异物,便会全身起红疹。 “太子妃娘娘雪中送炭,正好送了两个小宫女。 “再加上咱们每人两个小内侍,我想让她们彻底打扫收拾一下我住的东偏殿。 “我保证,只吵这一个上午! “您别烦我,可好?” 梅若芹只觉得天降一个好邻居,不禁便是嫣然一笑:“你恰好说着了我的心事。 “我素性喜洁,再受不了一丁点儿脏污。 “我那西偏殿也是要清扫的。 “如此,我们倒是谁都不吵谁了。” 想了想,转头吩咐自己的丫头,“阿染,照着我的往日规矩,你带着他们去清扫。 “阿疏,你把棋盘和茶具拿出来,我跟王承徽在这边廊下手谈一局。” 王熙凤当即便想拒绝! 茶具?! 棋盘!? 自己哪里会那些?! “梅,梅姐姐……”可刚要磕巴着委婉推却,却被梅若芹拉住了手,直往廊下坐了。 梅若芹也开始跟她寒暄:“刚才听妹妹说自己名字曰熙凤,敢问是哪两个字?” 已经坐下了,还要怎么辞呢? 王熙凤只得硬着头皮应酬,说了自己的名字。 梅若芹便赞她的名字志向远大。 王熙凤连忙摆手:“可别这么说! “我这名字原是我祖父取的。当时我娘听了便觉得不妥,问我爹爹说,熙便罢了,竟然还用凤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您猜我爹怎么答?” 梅若芹好奇地看她。 王熙凤双手一摊:“我爹爹哈哈大笑,说我这个凤可不是真凤,乃是凡鸟一只,而已!” 梅若芹心里略一思考便明白过来,不由笑了起来:“令尊这解读谦逊有趣,实在高妙得很。” 有来有往,王熙凤便问她的。 梅若芹笑答:“我这两个字,原是若琴,琴棋书画的琴。我家里下头已有三个姐妹,如今依着排行,便是若棋、若书、若画。 “可我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字。 “我虽然也雅爱调琴,却始终认为,那是自怡的小道。 “所以,选秀前,我是自己改了‘芹’字。只希望自己不落俗套,可与帝王家献谏一二。” 王熙凤茫然。 梅若芹又笑:“辛忠敏公《美芹十论》,妹妹可记得么?” 王熙凤顿时泄了气:“我自幼不曾读书,这些历史上的事情更不知道。姐姐对我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说着,委屈地撅了嘴。 梅若芹看着眼前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心里感觉简直一言难尽,当下便忍不住实言相对: “来之前,听说跟我一起进东宫的还有王家妹妹,我倒也留心了一下。 “倒是听说金陵四姓的女儿们,都不以书字为事,更讲究贞静贤德。 “只是,不讲究读书,也不是不读书罢?!” 王熙凤叹了口气,没再提自己的家事,挠了挠头,道:“陛下听说我不读书,也鄙夷得很。 “这回我的教导姑姑,便白天讲规矩,晚上教我念三字经的。 “可如今她回宫复命,也没跟了我来。我这启蒙的功课,便又断了。” 梅若芹乃是梅翰林的长女,同胞弟弟如今才三岁,下头叔伯家的三个妹妹两个弟弟,也都比她小了七八岁。 所以家里弟弟妹妹的启蒙,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如今一听王熙凤这话,下意识脱口而出:“王妹妹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陪着你学一学这些……”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以后这都是后宫的竞争对手,谁知道面前看似纯真耿直的小姑娘,日后会不会变身白眼狼,狠狠地背刺自己呢? 可王熙凤是谁? 当下立时便打蛇随棍上,舔着脸笑嘻嘻地伸手端了梅疏刚沏好的一杯茶,站起来,双手捧杯,恭恭敬敬地朝着梅若芹弓下腰去: “既如此,先生在上,请饮学生的茶! “等收拾清爽了,学生一定亲手奉了拜师礼来!” 梅若芹被架在那里,只得也站起身来,脸红红地接了杯子,又道不敢:“切磋罢了。” 梅疏在旁看着,心里叹气:她家姑娘就是这样,面冷心热,好为人师!这下子,可不被对面这个一看就奸狡油滑的小承徽给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