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也未好好问起你?们两个,你?们自觉如何?”凌霄君温声问道。 静垣匆忙咽下口?中食物,抢着答道:“我们自然都?是极勤谨的,只是灵殊更甚些,不但剑术上更精进了,就?连诗才也……哎哟!”她的话?被?江灵殊在桌下的轻轻一拧打断,知自己?差点?失言,便佯作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闷声埋头喝汤,不再?继续说了。 “师父,我们一切都?好。”江灵殊笑眯眯地向他?道。 “那就?好。”凌霄君点?点?头,并未追问她俩之间的小秘密,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实在太过美好难得,令人心生喜悦,又让人怀念感伤。 自己?上一次如此度过中秋团圆夜,已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风霞殿内,灵衍刚刚赴宫中的团圆宴归来,一直含笑的面庞此刻才得松泛,推开殿门便径直走到桌前坐了歇下,一身?的疲倦却在看到桌上那封信时尽扫而空。 她一把扯了丝线展开信纸,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信末的诗与小小的圆月和江水。 你?倒真是喜欢上吟诗了……灵衍将那两行有些朴拙的诗句读了又读,笑与泪在面庞上一齐登场。 团圆之夜啊。她将信按在胸口?,望向窗外玉轮在心中道。 有你?在才是团圆。 第63章 功成 江灵殊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日夜祈望的故地。 不?过?短短一年,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今日天阴得很,万物皆显晦暗之色。 她远远便瞧见, 灵衍就伫立在风霞殿门前等候着她。顿觉欣喜若狂,心内似千层浪起, 立时向她飞奔过?去。 快到了地方?却是愣住,伸手向前挥了一挥——果?然?, 二人间隔着一道穿不透的屏障。 可明明眼前又什么都没有……她将那?无形的屏障又推又敲, 甚至出?剑挥砍, 可却无论如何也撼不?动、击不?破。 灵衍却是平静向她走来,在屏障前站定, 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什么?”江灵殊实?在难以理解这句话,只是忙摇头否认, “我没有!” “你就是丢下了我!”灵衍厉声喝道,“为了追寻独一无二的剑法、为了身负盛名扬名天下……你可以为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丢下我,而我,不?过?只是你孤独寂寞时的慰藉罢了!” “不?是,不?是的!”江灵殊心内大为委屈, 想要反驳, 却在这番无由来的严厉指责前百口莫辩,急得泪如泉涌,可这泪水却也不?能令对方?冰霜一般的脸孔有一丝动容与温缓。 接下来发生的事则让她更为愕然?——灵衍举起墨染,一言未发便径直向她刺来, 而她惊得连避都忘了避开, 双足如僵住一般定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墨色的刀刃穿透了屏障,左肩上随即传来彻骨钻心的痛楚。 血液染红衣袖, 滴落在地,她犹傻傻站着望向前方?,然?灵衍却并未停留,利索收回手,刀入鞘中,转身离去,似行?云流水,决绝如斯,连头也不?曾回过?一下。 江灵殊哭喊着大声唤她,可就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别说已远远消失在视野之外的灵衍。 再一看四周,她也并不?是在凤祈宫,而是身处一片辽阔得看不?到边际的荒野中。 这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无穷无尽的寂寥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将她袭裹着拖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中去。 江灵殊自梦中惊醒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许久,才下床点了盏灯举至镜边。 镜中人薄衫已被汗水湿透,发丝凌乱贴在面上,满脸皆是泪痕,显出?极憔悴可怜的模样。 她将帕子浸水擦了把脸,执了梳子静静坐在镜前理顺长发,眉间?忧色难消,一颗心仍因刚才梦中的所见所历久久不?得安定。 她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突然?做了这样可怕的梦,亦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从前听人说过?“梦与现实?本是相反着来的”,便也只能以此来安慰自己。 可那?句“为什么丢下我”,却似余音般在耳畔挥之不?去,她实?在怕极灵衍真如梦中这般想——或许她本就是这么想的。 江灵殊忽然?觉得很冷很冷,梳子掉落于地也不?去拾捡,只是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头歪在膝上,咬着唇噙着泪,满面皆是梦中带出?的委屈与酸楚。 她真想立刻书信一封去往凤祈宫,将自己的无奈在信上说个清楚明白,可对方?既从未质问,近来信中又无异样,她这样做,岂不?是既心虚又滑稽? 她心中纠结如一团乱麻,一会儿觉得自己满腹愁绪无处可诉实?在凄惨,一会儿又觉凭什么只她一人在这里夜不?成眠……如此一想,倒是愣住了。 说到底,她与灵衍仅仅相处了短短数月便分开,到现在竟已不?及同静垣和凌霄君相处的时日多。若是寻常相识的普通朋友,怕是早抛诸脑后了,只不?过?她是她最?最?珍视的师妹,故而多加惦念些亦属寻常,但也万万不?该如此日夜挂怀以致于魔怔到梦魇才是。 江灵殊想不?出?原由,只于心中长长一叹:或许,这就是缘字的奇处了。 有些人相识甚久,亦未必能有什么羁绊牵扯,而有些人仅仅只一面,便生出?了千丝万线的因缘纠葛——她与灵衍大概是这后者。 她的心总算是平复些许,只是窗外虽仍夜色深沉,却也没了继续安寝的念想。江灵殊披了衣服走出?门?外望向天际,但见星疏月明,远山沉沉,大略一推,因还有两个时辰才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