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乔栗子的心砰地一跳。 是你吗?她想道。 倘若你是清点丝绒,站在我面前而不让我知道,会让你感到更有趣吗? 还是你想给我提示?这有违于你“保持神秘、保持隐匿”的游戏准则吗? 蓦地,乔栗子犹疑起来——“保持神秘”,究竟从一开始就是对方的准则,还是为了符合自己的期望? 她想起很久之前,被绒绒问,对网友的现实身份是否感兴趣。而她是当时怎么回答的?——“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闭上眼,是最浪漫的时刻。不得而知,是最兴味盎然的词了。 后来蒋诚实来帮她做事,一次替她整理快件,奇道:“这套杯子是哪家送的?都没写卡片。” 乔栗子答:“网上的朋友。” 蒋诚实吃了一惊:“网友?” 乔栗子说:“是寄到公司那边的。” 蒋诚实说:“公司直接给你了?” 乔栗子说:“她比较特殊,她……我出道就认识了。” 蒋诚实点点头:“要回送什么吗?” 乔栗子想了一想,说:“算了,她没告诉过我地址。” 蒋诚实愈发震惊:“这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吗?……这不是敌暗我明、每战必殆吗?” 乔栗子哑然,然后说:“你不明白。” 那时清点丝绒还不曾成为她生活中举足轻重的角色,或是像后来那样对她造成不由分说的影响——她只是乔栗子领地里闯入的客人,小心地遵循她划下的边界,恪守她制定的规则,扮演她幻想中的完美形象。 这样一想就有点难过,心里挤碎了只柠檬似的酸楚。 蒋诚实倒是曾关注过寄件地址,只是那一栏都填的百货公司或是专卖店之类,似是故意掐断线索,并未透露个人信息。 再加上慢慢发现乔栗子和那人自有相处方式,不足为外人道,蒋诚实也就放手不去管了。 ……乔栗子想到这里,突然记起清点丝绒的第一件礼物。不可能从任何专柜买到。至今还挂在她的卧室。 是一张画。 画中少女躺在一个雪白的奶油蛋糕里,身周散落颗颗大得不成比例的鲜红草莓,睁大了眼睛,注视深海灯笼般泛着光晕的桃花水母从上空掠过。 这是她对清点丝绒讲过的一个梦。 她找人画下来送给她了。 乔栗子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振奋得难以自抑,匆匆打了声招呼便走开,随便找了间空着的休息室,拨通了蒋诚实的电话。 “喂,乔乔?拍摄怎么样?”蒋诚实讲起电话来,声音风风火火的。 乔栗子说:“问你个事情,两三年前的快递信息还可以查到么?” “不太可能吧,快递公司不会保留那么久记录。”蒋诚实说,“你要查什么?” “这样吗。”乔栗子失望地说,“我想知道我房间里那幅画是从哪里寄的。” “那张‘海底世界’?”蒋诚实把那张画作称呼得像小学生美术作业,“不是不想了解你绒姐姐的身世吗?” “……有点东西想确认一下。”乔栗子低落道,“你帮我试试看,查不到就算了。” “早跟你说让你上点心吧。”蒋诚实说,“多亏我有先见之明,两年前还有存档时就查过了。” “……别告诉我你一直都知道清点丝绒是谁,只有我蒙在鼓里。” 乔栗子的语调几乎没有变化,蒋诚实却本能地感到了危险:“没有,不是,你听我说,那张画当时就没有物流记录。我后面也没再查了。” 乔栗子说:“什么意思,绑在鸽子腿上送来的?” “也说不定。还有可能夹在别的什么应援礼物里面混进来的,要么前台弄错了,总之根本没经过物流系统。” 乔栗子沉默几秒,说:“那你拿去问问小云,看他能不能认出作者是谁,或者托他帮忙问一下。”说完又补充道,“低调地。” 卢飞云是她一个开画廊的朋友,在艺术界交游广阔、耳通目达。 相应地,他本人也由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性格特点,获得了“人间喇叭”的荣誉称号。 蒋诚实做起这种事来还挺积极的,挂电话前还夸了她一句聪明。 一时半会不能得到答案,乔栗子却被种种可能性折磨得坐立难安。像是期待又像是拒绝的心情,在她的身体里沉沉搅动。 不可否认,魏学同是好看的。 姚子佩听说清点丝绒发过最私人的照片是自己的影子后,曾不无讥讽地对乔栗子说:“没露过脸你也敢喜欢?如果脸好看为什么不露?” 但如果魏学同就是清点丝绒,凭她的漂亮风趣,以及显露出的优越背景与能力,恐怕姚子佩也无从挑剔。 扮演乔栗子幻想中的形象,都可以说是本色出演。 况且又有那张照片为证。绝对是同一个房间,不可能认错。 如果蒋诚实说,经调查,那幅画是由一名魏姓女士订购,她觉得自己都不会惊讶。 没有什么比谜底更好。 第十六章 那天后面的时间,乔栗子都是恍惚的。走着路左膝撞到器材上,把沈从容吓了一跳,她都没觉到疼。 乔栗子闭上眼,和清点丝绒的一行行聊天记录后面,那张模糊、虚幻、倍受想象的脸,似乎正在和魏学同的面容重合。 那些滚动的字句中,乔栗子说,“愁绪满杯”,她说,“我喝。” 乔栗子说,“我竟然二十岁了”,她说,“不可思议,人生已经过了十分之一了。” 乔栗子说,“不许生气”,她说,“你可以随便气我。我生你的气算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