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为什么对方的话能这么剧烈地洞穿她,并且过去很久还在持续不断地洞穿她,连乔栗子自己都很难理解。 因为,虽然她对她讲过许多动听的话,但那什么也说明不了——乔栗子不是怀疑那些话的诚恳,她相信彼时彼地,自己感受到的都是真的——尽管也可能是转瞬即逝的。 或许也真的有喜欢,悸动,迷恋,足够令人讲出一些蜜糖似的语言,甚至交换一个樱桃味的吻。清浅的,便利的,不必冒着被拒绝的风险。至于为此纵身一跃,将自己置于爱的脆弱与锋利中,与人分担面包和命运,都是另一回事了。 她咽下了那么多句追问,挥霍了那么多自由,经受了那么多自我建设与拉扯……午夜梦醒都在打开灯思考爱情与友情的边界,以及“我们是不是喜欢对方,哪种喜欢”之类的俗气问题。想象清点丝绒,几乎把她想象得不成样子。 今天见到魏学同,她差点以为自己得到答案了:她喜欢魏学同,但她更喜欢自己想象中的清点丝绒——她喜欢的清点丝绒是一个幻象。 因为触碰一个具体的人而失去完美的幻想对象,乔栗子一瞬间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但她到底是慢慢收拾起了心情,还在魏学同走后,向沈从容道:“你和魏学同从小就一起玩了哦?” 沈从容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她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从容态度也不冷不热的:“就普通小孩。” 乔栗子觉出对方没什么兴致,换作别的人别的事,她早就不再说了。 但她今天心情本来就浮动不安,还是又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沈从容说:“就那样。” 乔栗子不说话了。 沈从容突然又说:“一直打听她,不会是喜欢上魏学同了吧?” 乔栗子不知怎么,被对方搞的几乎有点恼火了,她说:“前辈这个反应,难道是因为喜欢她?” 她说这话,纯粹是出于一种应激性的自我保护,并没什么特殊意义。 “喜欢她?”沈从容却像听到什么不好笑的笑话,“她现在的男朋友还是通过我认识的呢。” 一时间,乔栗子有种置身水底的感觉。 坠落感。轻微的眩晕。知觉在变得麻木。世界向后退去,把她留在原地,呼吸困难。 沈从容见她面色不好,拧起眉道:“你没事吧,乔乔?” 乔栗子似没听到,眼神失焦地立在原地。 “低血糖犯了?”沈从容说着要去扶她,怕她难受,“我包里有带巧克力。” 乔栗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没事。” 话一出口,空气都静了。沈从容一怔,收回了手。 乔栗子回过神,觉得场面还能挽救一下,于是她说:“谢谢。” “……” 沈从容倒不至于真的觉得,乔栗子是对魏学同一见钟情了,并因得知她已有男友这一噩耗而失魂落魄。 她是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有点后悔方才用那种语气跟乔栗子讲话,但又不止于此。 晚上和魏学同聊天的时候,沈从容进行了深刻反省。 清点丝绒:人,不能讲自己的朋友不好。 魏学同立刻警觉起来:你跟乔乔讲我什么了?你把我六年级创作的诗念给她听了?为了讨女朋友的欢心真是不择手段啊你! 清点丝绒:我没有。我只是暗示你可能对她有不轨之心,让她小心点你。 有故事的魏同学:我对你才有不轨之心—— 有故事的魏同学:我想揍你! 沈从容顾自往下说道:乔乔好像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有故事的魏同学:从容,我一直觉得你挺牛的,就是大神的那种。怎么谈起恋爱来这么迷了? 清点丝绒:……我还没谈上呢。 有故事的魏同学:换你你敢跟一个讲朋友坏话的人做朋友吗? 被魏学同教导世事洞明的学问,沈从容不敢相信自己也有今天。 她想申辩自己并非不懂里面的种种策略,只是有些时刻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她只是说:我以后不这样了。 乔栗子在自己房间,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脱脂牛奶。 她晚饭没吃几口,下班的时候沈从容问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她也拒绝了。 当时是因为整个人都不太自然,尤其不知道要怎么和沈从容相处。想回去随便找什么应付着吃点。 打开冰箱看到之前调好的沙拉,里面牛肉颜色深红,可以看到细密分布的脂肪纹理。乔栗子浸在冰箱前的冷黄灯光里,盯着看了很久,只觉胃里像上过发条似的,紧得快要痉挛,一点食欲都没有。 连带也不再理解此前期待享用它的自己。再站一会,可能对食物的存在意义都会产生质疑。 最后什么也没吃。房间里有个小的吧台,她只穿一件雪青色丝绸吊带,坐在皮面的高脚椅上,手臂贴着黑云母石台。从里到外的冷。 又提不起劲去拿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明明在人前还能维持若无其事,到自己一个人就完全没办法。沈从容,清点丝绒,魏学同,男朋友,女朋友……思路像鬼打墙一样,绕着这几个词,走不出去。 勉强打起精神,就着冰的牛奶吞了几片维生素,还被呛到,咳得想吐。 连自己都嫌狼狈。那片乌云又向她聚拢了,心脏跳得很快。痛苦像刀刃,悬停在变得极其敏感的皮肤表层,危险地刮过去,刮过来。 她拿过手机拔一个号码,对面接通了,却不说话,她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