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馄饨店还开着,远远望去像一座孤独的海中灯塔。 自外面就看到乔栗子了。一个背影就足够她认出她。 沈从容进门,点单,没和对方打招呼,挑了不远不近的另一张桌子坐了。 你不理我我不理你,这就是两人的默契。 这时又想到自己傻掉了,非要步行过来,也没考虑万一乔栗子已经吃完走了怎么办。刚才经过的时候就看到她那碗差不多只剩一点汤。 雨声几乎是一下子就响了起来,急促暴烈,缺乏过渡。隐隐传来什么东西被风刮倒的声音。 沈从容的馄饨端上桌了,她一边吃一边留神着那边,想听乔栗子会不会打电话让人来接她。 乔栗子已经吃完了,似乎并不急着走,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不时抬头看一眼外面的雨幕。百无聊赖的样子。 沈从容又想如果她发消息叫人来接,自己也不会知道。 但一直没有人来。 沈从容的馄饨越吃越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着。她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了,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不争气的人?到底在紧张什么? 雨水还在不停落着,但相比刚才已经收敛许多。多半不会有人来了,乔栗子应该是打算雨小些再自己回去。 沈从容推开了碗,慢条斯理地走到店门口。 灯光照着濡湿的地面,有种流溢的淡金色华彩。 她的包上有一句法文刺绣,大意是“宇宙的范围并不比她的丝绸衬裙更大”。 从包里拿伞出来的时候,沈从容回头看了一眼。 乔栗子恰在向她看过来。 不过一秒的目光接触,沈从容相信对方就能知道,她是为她而来的。——她的雨伞,她包上的文字,她的爱都是为她准备。她只需要走到她身边,她就会为她撑伞到世界尽头。 伞撑开,一时间,沈从容愣住了。在心里把陈导演骂了十万八千遍。 什么破伞,居然没有顶? 不知道陈导从哪里顺手拿来的,多半原本是个整蛊道具,因为伞骨撑开后,伞面正中间,露出一个洞开的圆形缺口。 沈从容盯着那个比盘子还大的洞,迟迟没有动作。 然后听见旁边轻轻的笑声。 乔栗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丝毫不懂回避别人的窘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接着,她从自己包里取出一把伞,缓缓打开——伞骨□□,伞面完整。 沈从容看见她微微转头,夜色中侧脸有种惑人的美丽,声音轻柔:“共我的伞?” 第十八章 世界以这把伞为中点徐徐展开。 沈从容与乔栗子并肩走在路上,只觉挨着她的那半边身子都是酥麻的。 注意到乔栗子举伞的手腕上,绕着纤细的银链。 沈从容知道她脚踝上也戴过一根,嵌了蓝宝石,蓝得像一滴凝成的泪,随时可以落在无动于衷的皮肤上,令后者变得极其冰凉,变得完全脆弱。 这样彼此默不作声地走着,世界的重心以她们的路径为转移,带来一种令人眩晕的澄明宁静,接着有了委屈的感觉。被冷落的那几天都没有这么委屈。 像是小时候在花园里摔了一跤,默默爬起来用清水冲洗了划伤的膝盖往回走,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叫痛的。直到午睡时,朦胧中感到伤口处一阵凉意,睁开眼睛发现是奶奶在给自己擦药膏。 只有在那些感到被安慰着、被怜惜了的时刻,才敢有所察觉。 到酒店的时候,沈从容已经感到自己整个人被抚平,爱情也在死灰复燃,又能边走着边哼着歌、用轻快的步伐了。 还在心里播报“今夜阳光明媚,今夜多云转晴”。 她们一起走进电梯,沈从容按了楼层。电梯上升,到达,停止,“叮”一声响,门开了。 走廊另一边,等在那里的人转过头来。 姚子佩慵懒地倚在墙上,像电影里的姿势。先是向沈从容寒暄了两句,又用一种微微不耐烦又有点无奈的语气,对乔栗子说:“才回来。” 乔栗子表情有些诧异,说:“怎么不进去?” 姚子佩说:“等你啊。” 貌似是在回答问题,又没有完全回答。乔栗子说:“等我也不用罚站啊。” 姚子佩说:“谁让你才回来。” 乔栗子心想这人一如既往,说的全是废话。 接着就听身后关门的声音。 是沈从容直接回房间了。 她们有段时间没一起走了,但以前一起回来,在房间门口分别的时候,总是会互道“明天见”的。 乔栗子望着那扇已经被甩上的门,然后感到自己连帽衫的帽子被拽了一下。 姚子佩见到了沈从容原本带着笑的脸倏地冷下去的整个过程。她说:“回神了。见色忘友的家伙。” 乔栗子低头在找房卡,闻言又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担心被人听到:“别胡扯。” “你说今天下班早我才过来的。”姚子佩进门就把高跟鞋脱了,赤脚踩在咖色地毯上,“结果还是这么晚回。我就猜是被谁绊住了。“ 乔栗子从冰箱里拿苏打水加酸橙给她,说:“等了很久?不是说让你找丝丝拿房卡吗?” 姚子佩说:“也没多久。” 乔栗子身上被斜飞的雨丝沾湿了一点,先去洗澡了。床尾放着柳丝丝准备好的睡衣,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她一个人住习惯了,洗完才发现忘记带进来,叫姚子佩帮忙拿一下。 外面传来椅子拖动声,随后浴室门被敲了两下。乔栗子将门拉开一道,接过姚子佩递来的睡衣时,听见对方说:“新战术?在我身上先演练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