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反正她也没什么好跟我说的,我走了她还能比较开心。沈从容这么想着,关门的时候发现乔栗子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烟上,也只是动作顿了一下。 在吸烟区遇到陈导,被对方揶揄地看了一眼:“不是说戒了?” 沈从容闷闷地拢着火凑到烟上,再很慢很慢地呼一口白色雾气。 她没什么瘾,吸烟对她是件可有可无的事。知道乔栗子不喜欢烟味之后,很久没碰了。 但心里实在烦躁得不行,而且,乔栗子本来已经懒得理她了,还会在乎她抽不抽这根烟吗? 陈导演老道地吐着烟圈,乐呵呵地说:“终于单独见到你了。” 沈从容不解。 “前阵子每次看见你,都不出栗子身周方圆五米。”他说,“成天黏一块琢磨戏呢?真不错啊。” 沈从容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嗯,琢磨戏。” 陈导演就说:“栗子在演戏这方面是新手,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她了。” 沈从容听他这么讲话就来气,心想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你和乔乔很熟吗? 陈导演摆摆手,仿佛是为了驱散她投来的凌厉视线:“多亏有你,栗子这几天的表演状态,炙手可热哇。” 沈从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她们关系真的融洽的时候不夸,这时候又来夸。 偏偏乔栗子不爱搭理她之后状态真的很好。沈从容想到这一点就更加心情复杂了。 她不答话,陈导演也不介意,很惬意似的在那里吞云吐雾。两人这么相顾无言了一会,沈从容的烟都快燃尽了,陈导演突然说:“不要表白。” 沈从容有一刹的错愕,仿佛心思全被读透,一句“这么明显吗”险些脱口而出。 确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对乔栗子全盘托出了——真相就是她喜欢她,就是她好一点对她她就觉得幸福,冷一点对她她就失落,情绪好坏全系在她身上,一颗心被她翻云覆雨地掌控。 拍戏时她那么正常地和她交流、接触,连笑场也一派天真漂亮,靠在她肩上好像真有那么亲密无间;下了工又待她如陌路人。而她从两种模式之间转换得都快要人格分裂了。 摄影机下他们耳厮鬓磨,她胸腔里一阵涌动的甜蜜,多得要漫出来,柔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而每次导演喊停,她从她身上起来,她们之间的物理距离拉远一点点,都让她感到寂寞。 她拿对她的爱意完全没有办法,也不知怎么安放,送她都怕拿不出手,怕她不要,徒增对方困扰。 她当然知道这种时刻表白是过把瘾就死,无望之下的无奈之举,会被当成反面教材让恋爱讲师们敲着黑板说“引以为戒”的那种。 但陈导演怎么会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的? 沈从容说:“为什么?” 陈导演说:“因为你们要是在一起了,咱这个电影就完了,表演张力就消失了,不见了,明白吧?” 沈从容一般不会对人翻白眼,除非忍不住。她心说我表白了我们就能在一起?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陈导演说:“你不信?我以前导话剧舞台剧都见得多了。主演没确定关系时那种克制,那种拉扯,两块冷铁擦出的火星,那是最好看的。我愿称之为冰层下的岩浆。那层冰破了就不行了,不灵了,火山爆发完就死了,表演就死气沉沉了,那有什么好看的?哎,哎,别走啊!” 沈从容心想自己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试图从陈导演那里听取一些恋爱建议,那家伙除了戏还关心什么? 听他的还不如听魏学同! 本人的爱情才是要死了。 晚上沈从容多一场戏,乔栗子拍完她的部分先走了,沈从容补完自己的,又被陈导演叫到了一边。 沈从容说:“又怎么了?” 陈导演说:“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来,咱们不仅是友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彼此真诚的朋友。作为合作对象,我建议你杀青前不要表白,但作为朋友,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沈从容都不想搭理他。 陈导演说:“我刚才听乔栗子说要去吃馄饨,也没让助理陪,一个人就去了。” 沈从容听他说到馄饨,心里一动,分不清是欣慰还是伤感多些。 陈导演把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调出来亮给她看:“你的机会来了,别说我不够义气啊。雪中送炭雨中送伞,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说完将一把折叠伞塞到了沈从容手里。 沈从容看着他:“我对乔乔有想法,这只是你的个人揣测,我从来没有正面肯定过吧?” 陈导演就说:“那算了,哎呀,对不起,胡乱揣测你。我最好还是先给小柳打个电话,栗子万一淋雨感冒了,耽误拍摄就不好了。” 沈从容觉得,不能说陈导演没有人性,但他的人性比较特殊,是那种似有还无的。可能话语中上半句还残存着,下半句就没了。 她知道对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但看他真的翻起通讯录来了,还是开口制止说:“都辛苦一天了,这么晚又打扰人家做什么?” 司机还问是否把她送到馄饨店里,沈从容说“开什么玩笑”,把他打发回去了。 她把伞装在一个帆布包里,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草木招展得我见犹怜。大雨欲来,整个人从内到外被浸润一般,变得潮湿起来,几乎要消融在雨前的空气中了。 缎子般平滑的夜幕不过是掩饰无尽空洞的表象。滚滚低飞的乌云才能接住迷失的人,无限温柔。 沈从容越走越快,感到长发在被风尽情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