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林向东车后方响起。 林向东又在整理着驾驶室内的卫生。 抹布在方向盘上擦拭完,他刚把手臂伸出去要抖搂抹布,一扭脸就看见气喘吁吁的梁丰收站在外面。 林向东吓的浑身一颤:“唉呀妈呀,你你你,你飘过来的啊,走路咋没声呀。” 还没等喘匀乎气息,梁丰收就赶忙问:“东哥,我妈去过你家了是吧?” 林向东眼底带着一缕诧异的点头不语。 “她...她去闹了?”梁丰收的音色在愧疚难当的情绪下降低着。 “啊...没,婶子她去过两次,头一次是认认门,还带了你老家的山药,第二次是去闹的...” 梁丰收缩了缩脖子,羞愧如同灼热的火焰,烧得他无地自容。 “不过,我们没在家,她扑了空。” 听到自己母亲并没能找林向东一家人的麻烦,这才稍微放松些,紧接着主动道起了歉。 林向东拍拍对方肩膀安慰道。 “她是当妈的,自然希望你能娶这世上最好的姑娘,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你多跟她沟通沟通,别让她钻牛角尖。” 梁丰收眼底那层雾气在对方的理解和劝说中逐渐散去。 “我已经请好麦假了,明天我就陪她回老家,保准不让她再来找你们麻烦。” “别这么说,真有啥扛不住的你就开口,别跟自己较劲。” 梁丰收感动的点了点头。 天气热起来了,人就懒懒的不爱动。 喂完鸡和兔子,二宝脸上头上渗出了汗,王淑萍想着外面有风,便让他在屋里玩。 二宝双腿跪在椅子上,上半身则是趴在桌前摆弄着收音机。 米黄色的塑料外壳上有两个可以扭动的开关。 一个调音量,一个调频率,也就是调台。 左边是喇叭,右边透明塑料胶片里面有一根红色的悬针,会随着调台按钮左右移动。 收音机里正在播报着新闻趣事儿,时不时的还有音乐从音响里传出来。 “你听着,啥前儿有天气预报你叫我来。” 到了麦收的季节,王淑萍也跟着关心起未来的天气变化。 一段生动有趣的儿歌与故事播送完毕,饶有兴趣的二宝依依不舍的扭动按钮,频率跟着跳到另一段上。 就这样嘎巴嘎巴转动,终于来到了气象频道。 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嗓音从喇叭中传了出来。 二宝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去,逛着脚丫啪嗒啪嗒的跑进院子里叫来王淑萍听广播。 “妈妈,快点,要下雨了...” 王淑萍小跑着回到屋里,收音机中先是对南鹤市整体天气情况做了简要的介绍后,又对部分乡镇做了详细说明。 通过预报得知,麦收的这段时间大部分地区主要以晴热天气为主。 只在个别县区会有短时降雨,且雨量不会太大,基本上对麦收情况没有影响。 听到这里,王淑萍也算是放下心来。 晚饭过后,林向东来到副食店给父母打去电话确定着回家的具体时间。 周五一大早,他们把家中鸡兔粮食备好,在大宝的强烈要求下,带上大黄一家五口踏上了回乡的行程。 与上次来时不同,这次道路两旁的景象换成了一望无垠的麦田。 人们弓着腰不停作业,或纵或横几圈后,留下一截截密实的麦茬。 天朗气清,阳光下麦浪翻滚,农机轰鸣,驶过之处扬起苍黄的麦尘。 这样的场景却实属少见。 在80年代没有普及自动化收割机器,且租赁费用昂贵,对于大面积收割小麦来说,相对十分省人工。 剩下近乎九成麦地还是需要手工收割至脱粒归仓。 一把镰刀‘战’麦收,成了当时最普遍的真实写照。 “爸妈,我们回来啦!”林向东的声音在林家院子回荡着。 率先从屋子里探出脑袋的男人并不是林父林四方,而是林家的大儿子林向国。 “呦,小五,弟妹你们回来了。” 林向国走了出来,接过林向东从城里带来的物品拎到屋里。 “大爷好。” 两个孩子跑过去热情又礼貌的称呼对方。 就连大黄也感受到了热闹的氛围,乐颠颠的汪汪叫了两声,疯狂的摇动着小尾巴示好。 “大哥,你们今年这么早啊。” “可不是嘛,去年来的晚了,没帮上什么忙,今年就想着早点回来。” 林向国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林向东摆摆手婉拒了,随后环视一圈问:“大嫂和喜平、喜安呢?” “你大嫂忙着做饭呢。”林向国对着厨房方向随手一指,接着把烟盒再次塞回到口袋里。 咔吧一声火光燃起,袅袅烟雾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姐俩没回来,上了高中功课多,住她们姥姥家了。” “那还让嫂子来干啥呀,在家照顾孩子呗。” 说着,林向东和王淑萍二人走进厨房。 掀开门帘子,林向国妻子潘大云正在和面,母亲李秀芝把搅拌好的鸡蛋液倒进锅里。 “妈,中午吃汤面条啊。” 潘大云一愣神,随后笑盈盈的说道:“呦,小五和淑萍来了,厨房乱哄哄的都没听见你俩的声音。” 蛋液放入热锅中,滋啦声从铁锅中传出,厨房内显得更加嘈杂。 李秀芝光顾着炒菜没听见身后的说话声,潘大云摸了摸手上的面粉,拍了下婆婆的胳膊对着身后指去。 “你们回来啦,再等个把点就吃饭啊。”李秀芝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表现的十分开心。 王淑萍挽起袖口,在池子里洗了把手对林向东说道:“出去陪大哥说话去,别在这儿碍事儿。” 接着就投入了午饭的忙碌中。 比林向东早几天回家的梁丰收家中气氛正处于低压状态。 梁家的地不多,自从梁父去世后,梁母一人很难边养孩子边种那么大块田地。 她将土地包给村里的其他人,每年收很少的租金勉强维持生活。 于是,梁家麦田很快就收割完成,麦子也过了麦场脱粒,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太阳。 等麦粒完全晒干就可以收起来储存了。 接下来的空闲,梁丰收又一次开始做母亲的工作。 他心平气和的讲事实摆证据,一条条一项项的将医生的话和自己对婚姻对未来的想法说给梁母听。 谁料,对于梁母而言,‘白雪兰’三个字如同炸弹一般不能提起,一说对方的情绪就原地‘爆炸’。 梁母完完全全听不进去半个字。 两人的对话刚开始说了没几句就以失败收场。 梁小枣自小就站在母亲一方,顺着梁母劝说弟弟,见没成效就闭口不言不再坚持,可二姐梁石榴却刚好相反。 她力挺梁丰收的态度引来梁母不满。 梁母气极了,也顾不得女儿挺着的大肚子张口怒怼。 “你嫁出去享清福,就想看你弟弟的笑话,女人那么多,谁都不要偏偏找个残疾,老梁家娶个哑巴难道光彩吗?” “早就婚姻自由了,丰收想跟谁好跟谁好,他都说了,那姑娘的病能治,你就不能再等等,一上来啥都不听就是反对...” “治好个屁,那都是城里医生为了圈钱胡诌的,要是能治,他爸早就给她治了还用等到现在?” 梁丰收站起来,他已经记不清解释过几次了,可还是不厌其烦的继续重复着医生的话。 “她吃的药是这两年才研发的出来的新药,早几年他们想治也治不了啊。” “哦,那就是不舍得花钱,想让我儿子给他们当大冤种,门儿都没有...” 看着梁母十分固执,无论怎么努力、怎么解释,她都不接受自己观点。 梁丰收气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频频唉声叹气,已然不想再多说,可又心有不甘的唠叨了一句。 “根本就用不了几个钱...” 话赶话,梁石榴听到母亲的话,情绪高涨,再次精准吐槽。 “钱钱钱,就知道钱,就你提的那些条件,哪个好人家敢把女儿嫁过来,到时候丰收打光棍,有你哭的时候...” “哎呀,没看出来啊,你是要做我的主了吗,现在翅膀硬了看不上我这个农村老婆子是吧...” 梁母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家里指了一圈。 “我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家里有什么不是我一人操办的,把你们姐仨带大我还成罪人了...” “妈,石榴不是那个意思。”梁小枣见气氛不对,赶忙接话劝说。 梁丰收此时缩着脖子坐在一旁头颅低垂,满目疲惫,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和母亲对话了。 “你眼下真是春风得意呀,别以为嫁了城里人迁走户口就想站在我头上拉屎,你还没那个资格,你别忘了,你男人可是我托人给你找来的...” 提到这段,梁石榴浑身像是过电一般不自在。 正如梁母所言,二女儿的婚姻是自己一手包办的。 从出嫁到如今,作为母亲的她竟没有一次主动关心过女儿过得是否幸福,仅仅以完成任务为目标。 梁石榴的心脏如同被人狠狠地攥着,整个人呼吸急促。 身下似皮球大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双腿瘫软,颤颤巍巍的就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