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诗会举办前的几天。 这天起,临安诗会终于是开始筹办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诗会会在祝家的一处大宅院中举办。 但虽然说是诗会,诗词歌赋也都是可以的。 而且这些诗会上的规矩,好像都不是祝景制定的。 个中缘由,刘念柳蔓两人都不清楚,也没必要清楚——因为其中好像牵扯到了祝景去世多年的兄长,贸然询问这些,并不礼貌。 在刘念看来,这诗会还是挺有故事的。 先不提祝景继承兄长意志,亲自操持诗会举办的这些年,光是他和柳蔓从一些人或是丫鬟小厮口中所听到的,都是天花乱坠。 什么官老爷、少爷、风流才子,每次诗会举办时可谓是层出不穷,各种佳作如泉涌出...这些话听得刘念心里慌慌的。 他着实有些怕自己万一“借用”诗词时被人判断出自己诗词的意境人生价值与自己本人有些严重违和。说白一点,怕别人认为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资历学识以作出这诗。 虽说很多名流雅句都是有感而发,可这毕竟都需要一定的文学基础。 所以,刘念觉得需要到时候与柳蔓商量一下。 但这么说起来,刘念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自己以前可是对这种人前显圣的事情求之不得,怎么如今到了事前,却又怂了,踌躇不前。 唉,人就是这样。以前的自己只要觉得爽就够了,但如今的自己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就...很矛盾。 以至于刘念对诗会的兴致都没了一点,但总体的兴趣还是很高的。 比方说,他现在就好像一个将要在学校舞台上表演节目的学生一般,心里忐忑不安——但这股子忐忑并不来源于对作品的不自信,而是来源于对未知未来的一丝恐惧。 马上,马上,就要在淮安借着诗作大出风头了,可我怎地又有一丝不情愿?这不是我渴望很久的东西吗? 是因为怕被别人发现真相?不,不存在的,不会有这件事。那会是因为柳蔓的看法?不,好像也不是... 终于,刘念明白了。 他有些想要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怎么会贱成这副模样? “我打心底里并不想要生活变得太魔幻。” “是的,明明前几天我还好像是个下人,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个诗人?” “...我不太想要那么累地活着。” 虽然这些想法并不强烈,但刘念好像看到了一些真实的自己。 他起先对自己有些恼火,怎么自己就是这么个废物?连这点志向都没有?但紧接着他又忽地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了满身,整个人如同抽空了气一般,弯腰驼背。 “我好像就是这么个懒人。” 不想努力,不想奋斗,只求安安稳稳,可这样何来安稳一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搞的鬼,他总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并没有好透彻——这都几个月了? 临近诗会,柳蔓倒是没有刘念那般焦虑,他倒是挺悠哉悠哉的。 “看来自己刚下山几个月,就收获匪浅了。”他这般想着。 自从那天晚上三人把话说开了,他就挺畅快的。 对他而言,交到了几个好朋友,真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说起来,这么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师父想他不想。应该...不会想的吧? 柳蔓有些无奈。 江落整日就是睡觉,要么就是跑出去四处闲逛,又或者是去烦列叔去了。但最神奇的是列叔好像从来都不烦师父?! “可能是列叔为了顾及师父在我心中的影响吧。”柳蔓不免胡思乱想。 列叔对他并不太爱搭理,拢共也就搭理过他几次,对他,额,平平淡淡的。倒是对师父,还是会说上些的。 柳蔓一直有些怕列叔。 主要是列叔整天不拘言笑,俨然一副柳蔓从话本上看到的苦修派模样。 列叔的道行一定很高吧? 对于修炼上的东西,柳蔓不懂,他只知道师父也和他说过,修炼者的境界没有明确的划分,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于是,对于别人境界的感觉只能通过粗浅的感知以及交手来判断。 算了,不想这些了。 柳蔓摇了摇头,又将注意力放到别处。 这几天祝景也有些忙碌,虽说他也是经历过这事很多次的人了,但该忙的事情还是很多,该考虑的东西也不少。 比如今年需要邀请哪些文人墨客,哪些风流才子,以及他自己该写出怎样的诗? “诗会啊,这次我该怎么办呢?大哥。” 诗会如期而至。 这天似乎是上梁国的节日,开放了宵禁,刘念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得,得熬夜了。”刘念伸了个懒腰。 得亏是在古代,没有什么能值得他熬夜的项目,因此这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 柳蔓也对这次的诗会兴奋不已。 几人和祝景一同乘坐马车前去。 不过这一路上也并不无聊,两人时不时拉起马车的帘子看街上的热闹。 但因为是跟着东道主祝景的缘故,得去得早些,此时天都没黑,一些晚上才能看得到的街景当然没有。 “祝兄,你对这次诗会有信心吗?”刘念问道。 “惭愧,我只能尽力而为了,那个赌约,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赢下。”祝景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没事没事。”刘念看到祝景这副模样连忙想要转移话题,可猛地又想到这事和柳蔓可大有关系,又对着两人尬笑。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没事是对他们两人而言。 “祝兄一定能赢的,我先提前祝祝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刘念刚又想问祝景,他好像是字良辰吧?差点把“良辰美景奈何天”这一句给顺嘴整出来,他猛地想起来这句的意思,直接打住了。 “算了,不说话了,心累。”刘念在心中无奈感叹。 他越发对自己“作诗”人前显圣这件事没信心了。 而且本来他们三个人当中,也就祝景和柳蔓两个人平时探讨探讨学问,自己这流水线文学功底就不拿出来丢人了,况且早就忘了好多了,抄诗都不一定能抄的明白。 愁啊,今天晚上怎么办啊? 没过多久,三人到达了诗会的场地。 一到地方,祝景给两人安排好了地方,交代了一下事情,就忙活去了。 两人暂时是在一处房间内等着。 可刘念明显耐不住寂寞,向柳蔓提议去转转,柳蔓欣然接受。 于是两人来到了宅子的后院逛了一会儿,又在后院逗了会儿鸟后又返回了房间内。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祝景在门口接待客人接待得差不多了。 “他在忙吗?”祝景向面前这人询问道。 “是,他说您不用等他了,他晚点就到了。”传话的人如此说道。 “行,那好吧,你替我向他问好。”祝景无奈地说道。 刘念忽然就有些怯场了。 这些客人都是些平常他根本见不到的人物,虽然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的,可那气场明摆着都不是些寻常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当红诗人...额,以他这个现代人的看法来看待的话倒也没错。 就这么楼上楼下满堂为客,而且周遭的客人纷纷往柳蔓他们两人这里投来目光,应该是知道他们是祝景的朋友,又或者是对于柳蔓容貌的贪恋。 一时之间,对柳蔓与祝景的关系议论纷纷。 刚开始时刘念只感觉浑身不自在。柳蔓也好不了多少。 诗会进行了没多久,刘念就感觉有些索然无味了。 如今不比现代,场地有许多的科技加持,他现在就连台上宣纸所写文字都看不太清,虽然说他并不太认识这里的字。听别人念诗偶尔声音还听不太真切。 艹,大意了,所以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刘念嘴里又啃了口糕点。 苦日子过惯了,就想吃点甜的。 但关键是现在,他也不能太放开了吃,还得顾及一下祝景的面子。 诗会又不是宴会。 诗会进行了许久,祝景的诗确实不错,但仍有几首诗词力压他一头,柳蔓也不禁担心起来。 同样坐在诗会中的候净先是眼神轻蔑地看了看祝景,又对着柳蔓两人冷笑。 柳蔓见此握紧了拳头。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该怎么办呢,难不成真要我上去?”他很怯场,况且还不识字。 刘念此时又看到了柳蔓,只觉得脑中灵光一现。 “柳兄,柳兄。” “嗯?” 柳蔓听到刘念的呼唤扭过头询问。 “商量个事...” 柳蔓听完后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样好吗?”他不太接受这样的行为,况且也有些和刘念一样的惧怕。 “害,你想想看,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拿回你的东西,还能帮祝公子找回场子啊,别让候净那小人得志了。” “这...” 柳蔓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妥协了。 “嗯,这些后辈倒是越来越有能耐了,你看这首,押韵,词藻,都是不错的。”郭工对着身旁的老友说道。 “确实不错,可终究还是没有些亮眼的。唉,可惜了祝景的大哥走得那么早,他还是极有文采的,祝景还是不如他大哥。”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祝景才多大的岁数,况且只是作诗而已,他是要参加科举的,有那位提携,他未来必定前途无量,我很看好他。” “也是,妙手也可偶得。” 正当诗会进入尾声,客人们都在讨论时,只见得一人上台,又提笔写了首词。 只见其上写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屋内顿时轰动。 祝景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柳蔓,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柳兄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客人们纷纷站起,向柳蔓走开,想要与这位“才女”结交一番。 刘念趁着屋内的轰动跑到了后院。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他怕他脸笑成麻花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实在是太过瘾了!!” 刘念感慨万分。 今晚的主角虽然不是他,但他也非常骄傲,自豪。毕竟是他怂恿柳蔓上去的。 这样的机会以后多的是,既然柳蔓都“借用”了,那他为什么不行? 既然柳蔓已经上了他的贼船,那么以后搞诗集的事情,就妥当的多了。 什么《九州诗选》,分分钟把你摁地上。 此时月色正好,月亮饱满皎洁,似乎是在映衬着今晚的盛会。 这里的月亮同故乡的没什么区别。刘念如此思量。 来这里也兴有两年了,不知道那边怎么样,自己还有回去的可能吗? “那我到底想回去吗?” 想,又不想。 刘念也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呵,此时倒也应景,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刘念少见地感慨万分。 自己为何穿越而来,又到底要去做什么...种种,一切都是未知数。 月色洒落人间,时有微风吹拂,好不畅快。院中花香鸟语,庭树垂红。 此时,一切谜团困惑都显得不重要,从他的心中烟消云散! 他忽然有一种异常强烈的想要吟诗一首的冲动,但直到这股冲动消散下去,他也没憋出什么东西来,毕竟肚里墨水有限。 “倒是自己扫了兴致。”刘念无奈。 糕点真好吃。 他掰了一小点逗弄着笼中的鸟雀。 白鸽在鸟笼中上蹿下跳,用黑色的小眼珠不断地打量着刘念,偶尔“咕咕”地叫上几声。 看着鸟笼,他不禁有所触动,随口说了句诗,“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 “好诗,公子好雅兴。”有声音从刘念背后传来。 刘念忽然一个激灵,有些想要起身看去。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他着实没想到这么巧,这里还能有人,也幸好自己没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于是他仍旧在原地弯着腰,装出一副似乎没听到、继续逗鸟的模样。 “这位公子真是好雅兴,屋内喧闹,倒是你独自在此赏月景,诗会里的诗没有合公子心意的吗?”刘念只听有人从背后向他询问道。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男子带着个随从,笑着向他问道。 得,估计又是哪户人家公子哥,不走正门,从后门进来。 天色昏暗,刘念倒是看不太清楚此人身着服饰,虽然他也对面料不懂罢了。 “哦,屋里刚有人作出了篇好词,我凑了凑热闹,就出来了。”刘念随便扯了几句,糊弄了糊弄。 “哦,这样啊,是祝小公子吗?”那人感到有些惊讶,又继续向刘念询问。 “不是。而且到底如何,公子进入一看不就知晓了吗?” 那人笑了声,似是向刘念打趣,“好,那劳烦公子带一下路,我不认得。” “好,公子这边请。”刘念无奈万分,这人摆明拿我消遣呢吗! 没法子,万一又得罪个少爷,唉... “公子,我听你方才似乎也作了句诗,可有后续?” “哦,那个啊...就一句而已,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 “姑娘师承何人啊?” “姑娘这首词妙啊,可否和我们讲讲?” “姑娘,这首词可有名字?” ... 现场的人不断地向柳蔓恭维,并且询问从师何人,以及攀个交情。这么多的人让柳蔓有些应接不暇,大多是随便含糊了几句。 早知道就让刘兄上了啊... 柳蔓内心一阵无语。 他刚开始写这词时在台上还忐忑不安,可等这词一出来,现场的人跟炸了锅似的。围过来的人虽然不是太多,可还有更多人就算是坐在位子上,也对着他议论纷纷。 这种场面他就压根儿没见到过,现在差点就想推开人跑出去了。 所幸还有祝景跑过来帮他解围。 “诗会上倒是热闹非凡,不知我又错过了什么样的佳作啊?” 这时,忽然有人从一旁进来,笑着对屋里说道,祝景看清后也不管身旁的人了,他连忙上前行礼。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