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步入秋季,但寒冷却比秋风来的更早,短暇的凉爽过后便凉风便有些入骨,仿佛要把炎热的夏天所欠的温度一股脑还回来。于是人们便加厚了身上所穿衣物。荒郊野岭上,有座略显破烂的小客栈快要与这杳无人迹的景色融为了一体。 一位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在客栈门前的院中辛苦地拉动曲柄打水。 “草,真是累死老子了。”青年一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另一边将手中的水桶灌满水后放在地上又歇了一小会儿。之后便费力地提着水桶走进了客栈。 “吃干饭的玩意儿!打个水这么慢,白糟蹋了老娘这粮食!滚出去跟狗抢屎吃去吧!”身材臃肿的老板娘在柜台瞅见青年便开始大声谩骂。 而青年表面上低眉顺眼地把刚刚打上来的水走到后厨倒在水缸中,而后便又提着水桶走出客栈去重新打水,心中却又异常熟练地问候了那该死的婆娘祖宗十八代。 这就是刘梓涵每天的苦力生活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作为一名穿越者——但是谁家穿越的一上来就要么选择饿死,要么来这黑店当苦力整天遭罪啊! 当初刘梓涵正在邻居老头家后院里好端端地坐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个裂缝,刘某人当然是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进去。但一阵天旋地转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到了一处荒郊野岭,走了一两天才发现了个客栈。于是又死皮赖脸地纠缠了半天后终于成为了客栈里的小二。 木得法子,这里的字也看不懂,算盘也不太会用,要不老子当个算账的也不比现在强。这黑店生意惨淡,算账的也是一份闲差,估计那死婆娘也不会再专门雇个人给这店算账,都是她自己专门管的。 刘梓涵刚穿越过来时意外地在林中碰到了个死人,吓了一大跳。本想一走了之,有多远走多远,但是又仔细一合计,忍着恐惧与恶心把那死人衣服扒了下来。当然,贴身的没要,光是不小心闻到的味道都够他有阴影的了。毕竟自己这一身衣服和死人身上穿的古装相比,可谓是奇装异服了。 就近找了个坑把那死人扔进去拿石头啊,树叶啊,土啊之类的草草掩埋了一下之后,刘梓涵便走了。 没办法,当时他已经走了一天了,再挖个坑给那尸体仔细安葬一下,估计也轮不到那位爷往坑里躺,刘梓涵自己先给自己料理后事一半了。 当初他正好赶上了这客栈人手不够的时候,于是成功地成为了干活儿最多,任务量最重的人。那几个小二仗着力气大,整天欺负他,什么活儿都撵着刘梓涵去做。 这间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寡妇,她原先的老头是怎么死的没人提起过,应该是说没人觉得要和刘梓涵多说几句话,都很排挤他。这老板娘也不乐意别人叫她老板娘,而是叫店里的伙计一律称呼她为掌柜的。 这些年刘梓涵受尽了唾骂、白眼与殴打,于是刘梓涵虽然说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瘦了一大圈,但也涨了点力气,但还是不够看。不然那些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其次,说这黑店黑也是有道理的。 虽然刘梓涵自认为自己并不算是个多好,多嫉恶如仇的人,但这店,是真的干那些谋财害命的事的。 之前,刘梓涵刚来这里了小半年,晚上,便看到有个店小二扛着一麻袋东西走了出去,于是,刘梓涵便偷偷地跟着,后来,那店小二走得实在是太远了,自己再不回去估计也会被发现的,于是便原路返回了。 等到回了客栈,跺了跺粗布鞋上的泥和土后,看了一眼,发现鞋上有一小块地方的颜色有点不一样,怎么变得有点深?今天应该也没粘上油啊,再说这客栈整天清汤寡水的,也不太会是油吧?于是低头仔细看了看,又发现这一点颜色有点过于红吧,随后发现这玩意好像是血,但今天以及这两天这破店也没杀鸡剁鹅吧...随后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人的... 那之前的一切也都可以想象的到了。 第二天,刘梓涵借口要去上茅房,按昨晚的路线又找到了自己跟的那处地方。翠绿的青草上,滴落着一连串早已凝固的鲜血... 之后,刘梓涵回到客栈,发现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真的少了一个。于是他便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问老板娘那人为什么还没起床。老板娘说那人一大早就赶路去了。 赶西天路去了吧... 刘梓涵心中默想。 之后,他变得更加小心,生怕自己也会步入那名顾客的后尘。刘梓涵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刘念,字忆之。在这里一直用的也都是这个化名。 没别的意思,人生地不熟的,给自己搞个化名以此来不定时地提醒着自己,总要小心谨慎些。 生活也就这样居然开始变得非常稳定。只是每当夜晚,借着客栈内昏暗的灯光,桌椅板凳氧化发黑的光泽又为生活添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平淡。但却平淡到了有一股让人绝望的气息。 仿佛刘梓涵过去孩童时期,在乡下黄昏平静的村庄里,坐在院中抬头看着将要陷入不知有无几颗星点的夜空。 地上的生起的柴火堆陪伴着他,但却仍然宁静得有些可怕。以至于到了夜晚,黑压压的一片却也没有预想中的寂静更甚。 偶尔,客栈中则有顾客:旅人、书生、商队以及同行的镖师等等。 尤其要提起的便是商队了。虽然是带着货物的商人,但规模却也无在书中看过的大:只是一些马夫伙夫,包括一些身强力壮的勉强可以算得上是镖师的汉子,和掌管着货物的商人。许多来的商队也大多算是小商队吧。毕竟这客栈也小。 算个屁的商队,一群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送货的。 每当这些人来时,客栈里就忙了,伙计们也就争相去同客人攀谈。像这些去各地拉货贩卖的人,就算是伙夫,那也是有几分见识的。但刘梓涵是不配去和这些人聊天谈地的。 每当伙夫们把马和货物安置好进来时,刘梓涵也就只能被那几个伙计挤兑去跑腿端菜。有时比较忙时也会有另外一个伙计撇撇嘴,和这倒霉蛋一起去送菜,但仍是大部分都交给刘梓涵,忙完后这些后又指派刘梓涵去干别的脏苦累活。 面对着这些欺凌,刘梓涵也无可奈何。他也打不过这几个比他“资历”更老的伙计。而且他们还让人意外的团结,合起伙来欺负着刘梓涵。 以前看惯了武侠小说,总以为古代客栈里总是充满了江湖气,但也可能是这店的问题。 “妈的这什么傻逼日子。”刘梓涵的心中也常常会像这样在心中发个牢骚。奇怪的是,在自己心中,某些方面自己好像比那些人还要让自己厌恶。是因为自己不敢去反抗?也许自己虽然穿越,知道了世界并不是有一成不变的条例,但仍然会去思考当下:明天自己没饭吃了怎么办?饿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万一真作死了又怎么办?他还真不以为自己是什么厉害人物的转世...当然也不排除这一点,只是可能性很小罢了,但也只是有很小的可能。这也使得他不得不像一位妇人般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不敢去冒险。 他也偶尔会在夜深人静,又或者四下无人时,在心底,或者小声地去问几句:“系统?在不在?”“哥,求你了,出来吧。”“哥,你只要出来,让我干什么都行。你不会忍心看我过这种苦日子吧?” 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致的,并且在这些活动之后,刘梓涵都会莫名地替自己感受到无比的尴尬,同时也会得到比之更甚的失落。 哪怕...这系统只会和我聊聊天呢? 那我也可以有个倾诉的对象,可以对着他怨天尤人、推卸责任;可以对着他整日哭诉受到的欺负,哪怕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听着,就算不会安慰我,甚至去讽刺我...这还是算了,屋子里一堆。 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再苦再累,再厌烦,刘梓涵也终究是过了下来。到现在为止如此一年多,不适应也麻木了。 靠着每天给出的那些不怎么能吃饱的饭食,刘梓涵也活了下来。尽管有时店里伙计排挤他,有时喝醉酒的客人仗着人高马大对他打骂取笑,刘梓涵也终究是过了下去。 有时候苦的多了,也总是想起以前随处可见的糖果。之前总听人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现在想来,还真是。 等到甜滋滋的糖入口,苦,便也只会在心里。但甜味,却会在嘴里,在心里。 现在嘛,苦都能从嘴里感觉到了,吐口气都是满口的酸涩。 有次在晚上,刘梓涵收拾桌子上的狼藉时,桌子上有碗剩的水,刚好他口渴了,也是直接喝了下去。但没想到那碗水却辣得刘念眉毛差点拧在了一起。等他吐干净嘴里的液体后,终于意识到这东西是烧酒。他以前还一直以为古代的酒度数都很低,现在想来,还真不一定。嗯,那些千杯不醉的还是有待考量。 又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和老版电视剧,各路好汉游侠儿进到客栈,把剑啪嗒一声放在桌子上,一年吩咐着小二,一碗阳春面,洗尽铅华,一斤酱牛肉,大快朵颐...反正就是好酒好菜全都端上来。但他宁愿是伺候那些人的小二,哪怕看到那些江湖气也好。而不是在这里当苦力。 想起这些,刘梓涵不由得又回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日子。 记得小时候有次去吃席,至于哪家亲戚结的婚早就忘了。那时候挺小的,记忆也有些模糊,只记得有个老头拿着透明的塑料杯子,杯底有点透明的液体,像水一样。他和自己说,这是饮料,刘梓涵也是直接尝了尝,品了品味道,那白酒把他眼泪都辣出来了。 小时候的味觉很灵敏,就像没怎么吃过苦的刘梓涵如今到了这里。才开始根本受不了这苦逼日子,慢慢的适应了,想来也是麻木了,就像现在并不灵敏的舌头。 虽然很多时候也总会有一走了之的冲动,尤其是出去打水时的一趟又一趟。但最后总会在把水缸挑满后耗空了心劲儿。 但水桶逐渐灌满了井水后,是刘念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清凉,沁人心田,整个人有时候都静了下来,仿佛超脱俗世一般...当然,冬天除外。 这么长时间以来,很多话刘梓涵都是憋在心里的,不论是整日的牢骚,还是不敢言的谩骂话语,通通都被刘梓涵憋在了心里。但仍然总会在某时某刻放松了全身,仿佛将要瘫倒。只是一瞬...但虽一瞬也好。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些天都没有客人来光顾这家客栈,因此水缸也好像被人遗忘了。直到见了底,刘念才在那死婆娘的骂声中提着水桶不言不语走出去打水。 “哒,哒,哒,哒。” 正当刘念打到第二桶桶水准备进去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于是他顺着声音找到了来源——只见一匹高大白马飞奔而来,白马上一袭青衫脸覆青布面衣,发丝飘扬,身材修长,气质出尘,有玉树临风之感。 看看,这才是自己想像中的古代游侠儿出行的场景。 待来客下马停步,刘念刚想询问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却忽然看到这位客官解下了青布面衣,一张长着双清澈如若秋水明眸眼眸的脸庞便显现了出来,薄唇微红,眉若杨柳,皓齿皎皎。青丝如同杨柳鲜嫩的枝条,挽簪垂鬓。刘念一下子呆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姑娘”,竟是一下子入了迷。 柳蔓看着这个小二,叫了一声:“小二,小二?”于是刘念这才回过神来,双方不免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姑娘。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平常刘念尽量用他知道的或者学来的话来应付客人,尽量不露马脚。 “那个...”刘念看到对方显得更尴尬了些,不免有些奇怪。“其实,我是位公子,啊,不是,我是说,我是个男的。”柳蔓因尴尬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眼神飘忽,有些闪躲。 刘念愣了一下,随后心中了然,害,我熟,这我熟。不就是女扮男装然后闯荡江湖嘛。说实话这位姑娘的打扮和之前他看过的国产古装剧里的女扮男装简直一模一样,真以为照着男的扎个头、换身男装就认不出了,要说与那把观众当傻子的电视剧的唯一区别,便是眼前这位姑娘也太漂亮了些。 难道要苦尽甘来了吗?刘念的心砰砰直跳。别误会,只是因为这些经典剧情开始上演了。 刘念便开始应承起了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位公子,我见公子如此俊美,一时居然弄错了性别,真是太鲁莽了。公子莫怪,我这人眼睛不太好使,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公子切勿当真,切勿当真啊。” 正当刘念刚刚和这位“公子”解释完时,一个小二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吃才,不是叫你呢吗?力气没几两耳朵也聋了?还不去赶紧把水挑完再把盘子刷刷?你真当...” 小二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眼前这位“姑娘”。于是急忙换了幅口气和脸色,说道:“姑娘,来来来,赶紧把东西跟马交到我手上,可别累着了,这大冷天的赶紧进屋。” 小二头一扭,脸色严厉地对着刘念呵斥道:“刘老二,你怎么办事的,有点眼里见没有,还不赶紧帮姑娘牵马,你是想累着这位小姐啊?赶紧!” 一边,小二带着柳蔓进了客栈,柳蔓估计是又解释了半天;另一边,刘念把马牵到了马厩里,倒水喂食。刚来时是不会,但以后看着别人怎么弄的,有样学样,他对这些事情已经很熟了。 等他提着水桶进了客栈,发现一圈人,几个店伙计、老板娘等等,围着刚来的这位姑娘嘘寒问暖,敬酒递茶。 老板娘兴许是看着这位姑娘挺有钱,出手也不含糊,估计认为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店伙计们则没有这么弯弯绕绕,一个个的看着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恨不得吃了她。 与刘念一样,也都是表面上一口一个“公子”,心里却还是想着这是位姑娘。 于是刘念又被一个店伙计当着那位姑娘的面训斥了一顿,又被安排去干活了。淦,又特么拿老子刷存在感是吧。 之后刘念又去后厨忙碌了半天,等他再次出来时,便是收拾了收拾桌子,剩下的能吃的剩菜剩饭早被那些店伙计分吃完了。 最后收拾完后,刘念来到了他的蜗居:只有一张极其简陋,铺着一些烂布的木板。小房间里已经有人躺着睡了,刘念只得轻手轻脚地躺下,尽量不把这人吵起来,不然又是对着他打骂。 躺在那张勉强能称得上是床的破木板,刘念想起了今天的经历。忽然他心中一动,难不成—我机缘到了?毕竟不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中,这种剧情都是常见的。甚至都成了俗套。 脑中胡思乱想,但不多时刘念便沉沉睡去。 窗外已是乌云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