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挂在架子上的黑色过肩飞鱼服,叶诚思绪发散——飞鱼服和锦衣卫腰牌一样,也有着明确的等级之分。黑色、白色、红色依次对应总旗、百户、千户。而且据叶诚所知,自己这件过肩飞鱼是赐服,不仅文武百官都能得赐,而且一般没事是不能穿的;而骆思恭的飞鱼服就是飞鱼补子服,是锦衣卫高层才能穿的日常官服。 “对了,说起来我也是个百户了,得找个时间看看我的下属们啊!”想到自己能对百来个人呼来喝去,叶诚心里美滋滋的。 “开饭了!想什么呢?笑得那么恶心。”花采岁揶揄道。 叶诚白了他一眼,言道:“你管我想什么呢?你没喊癸戌一起吃吗?” 花采岁不解反问:“咱们吃饭,还要喊上房客吗?” 叶诚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宾至如归,宾至如归你懂不懂啊?他答不答应是一码事,咱们必须得喊!” 花采岁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当初说那位客人不喜欢热闹的不是你吗?” “你再说?我扣你俸禄信不信?”叶诚恼羞成怒道。 花采岁伸出大拇指,用欠揍的表情谄媚道:“叶大人就是不一样,教训人都有官威。” 还不等叶诚动手,花采岁就逃之夭夭了:“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叶诚到了癸字房敲了敲门后问道:“癸戌,我知你不喜热闹,但我们也就四个人。同我们一起吃饭吧?” 屋内沉默良久,正当叶诚以为对方已经睡下将要离开时,房门开了。癸戌依旧撑着他的那根紫竹杖,一只手搭上叶诚的肩膀,温和道:“烦请领路。” 等众人看到叶诚跟癸戌齐齐出现时,表情惊讶。 癸戌坐下后,他鼻翼翕动地打趣道:“看来真是来对了,全是好酒好菜啊。” 花采岁倒是听不惯这番恭维的话,含糊道:“一般吧,还没我家里做的好吃呢。” “能先把嘴里的咽下去吗?不然你这个样子没什么说服力啊。”叶诚鄙夷道。 倒是癸戌点头恭维道:“想来阁下也是名门出身。” 花采岁谦虚摆手:“小门小户,不提也罢。” 癸戌突然道:“对了,说起名门,我在来之前听说江南花家的大小姐已经有喜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不是呼吸声和众人隐约的轮廓,癸戌都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吃饭。他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朝身边叶诚问道:“怎么了吗?” 众人齐齐看向叶诚,而叶诚看向目光躲闪的花采岁... 叶诚举杯一饮而尽,语带艳羡地感慨道:“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有这么好的福气。” 癸戌点头附和道:“可是我听说好像连花家的人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叶诚拍了下桌子,指着花采岁笑道:“喂,花家大少爷,问你呢!” 还不等花采岁回答,癸戌已经暗暗吃惊——花家内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重新走上正轨是真的。自己也听说过花家有个为情所困的大少爷,可不曾想今日竟在饭桌上碰见了?! 吃惊过后,癸戌就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太过放肆。 毕竟未婚先孕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当癸戌斟酌着怎么道歉的时候,花采岁坦白道:“他说的不错,我们确实还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叶诚挑眉笑道:“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调查我?” “不全是。”花采岁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诚。 叶诚认命般地点了点头。他放下筷子,破罐破摔道:“查吧,查!一个人查不出什么就让你们乾闼婆帮忙查。但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想在干支居见到你。” “我吃饱了,各位慢用。如萍你等会儿将癸戌先生送回房间。” 说完这句,叶诚就离开了。 至于癸戌,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能带来这么多事——不论是干支居主人与花家的恩怨纠葛,还是花家大少爷乾闼婆的身份,都给他带来的极大的冲击。这时候,他想起先前自己与叶诚聊天时对方对乾闼婆的消息无动于衷... 陈散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刚刚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刘宗则是看着癸戌若有所思。 叶如萍看了看癸戌,又看着离开的主子,满脸纠结。 而当事人之一的花采岁,目送叶诚离开的同时也是缓缓起身。 ...... 或许是因为倒春寒,近日来京城突然又冷了起来——有别于家中那种钻入骨髓的湿冷,京城冷得让人觉得萧瑟。 冷风吹得叶诚打了个哆嗦,他突然很想念那个嘴碎的赵逸,很想念那个什么事都难不倒的张继姚,很想念那个问自己是不是去喝正经酒的陈醒,很想念那晚同自己在房梁上喝酒的花采岁。只可惜,物是人非。 等叶诚冷静下来准备回去的时候,却看见骆思恭在门口跟陈散聊着什么。 陈散指着叶诚道:“来得正好,你直接跟他说吧。”说完就转身进屋。 “陛下那儿,有何吩咐?”叶诚知道骆思恭是一向不上门的。他如果来找自己,一定是因为陛下又有什么命令了。 骆思恭颔首道:“锦衣卫查出京城有一个商队将要出行,陛下要你乔装混入其中调查一番。” “陛下怀疑那个商队是龙众?”叶诚觉得万历的这个命令来的正是时候——自己的确需要散散心了。 骆思恭答非所问道:“商队的资料都在这里,你好好看看。”说着就把手上的一摞纸交给叶诚。 叶诚一本正经地翻阅着资料,知道看见领队的“叶言”二字,愕然道:“这...” “这是陛下的意思。”骆思恭不加敷衍地回答让叶诚无可奈何。 叶诚声音沙哑道:“我还有几天时间?” “叶家在京城商人中的号召力你之前应该也见过了。他们就算是临时拉起一支商队也只要三天。” 叶诚知道骆思恭说的是那日的酒宴,可是骆思恭应该没参加那次酒会才对啊。难道说...京城商会里也有锦衣卫的人?! 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就如附骨之疽。 见骆思恭朝自己伸手,叶诚将已经记下的资料还给对方。临走之际,骆思恭问道:“你不相信陛下是为了对付八部众?” 叶诚老实摇头——万历肯定是为了对付八部众。只是此事实在太巧,叶诚难免多想。 骆思恭诛心道:“还是你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叶诚愣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 “你是锦衣卫,你的剑当为陛下而挥。”骆思恭拍了拍叶诚的肩膀。交代完这最后一句,他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 “你找迦楼罗的其他人干嘛?” 叶诚着急道:“你就说有没有办法吧。” 刘宗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有。” “那你知道怎么联系夜叉众吗?”叶诚退而求其次道。 刘宗对叶诚遮遮掩掩的态度很是不满。他质问道:“你到底在忙活什么?怎么又是迦楼罗又是夜叉众的?咱们现在不是一条船上的吗?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 或许是张继姚惯的,叶诚养成了遇到烦心事就找人聊聊的习惯。想起刘宗已经在锦衣卫那边挂上号了,他长叹一口气,把刚刚骆思恭来过的事跟刘宗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你找迦楼罗跟夜叉的人干什么?”刘宗疑惑道。 叶诚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那就是自己父亲确实是龙众——可他又想起八部众之中,夜叉组织负责执法。自己是迦楼罗一员的身份还不能暴露,那他想着让迦楼罗内部别的成员跟父亲打一架。八部众内部自相残杀,按理说夜叉应该会出现才对。 既然是八部众的执法者,少不了武力镇压的情况。按理说夜叉中应该各个都是武艺过人之辈。届时同为八部众的他们会袒护父亲,而自己迦楼罗的身份也不会暴露。皇帝那边只要说自己锦衣卫的身份被夜叉发现了,不确定谁是龙众就行了。 听完叶诚的方法,刘宗也是不得不赞叹他的急智。可他还是泼了盆冷水道:“照你这么说,夜叉个个武功盖世,哪儿那么多武功盖世的人?” “叶家偌大家业,够买天子脚下一条街!这样的商人,会是普通龙众吗?”陈散悠悠道。 叶诚看着陈散苦笑点头——有些话自己说,旁人难免觉得有吹嘘的成分在。但陈散所说也是实话,父亲在商人中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如果真是龙众,就算不是首领应该也是高层... “我觉得骆思恭说的没错,你只管去做就行了。是或不是只能靠你自己查出来,你在这边考虑纯属庸人自扰。”陈散说完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刘宗接过话头,安慰道:“是啊,你父亲的清白,系于你一念之间。” “我知道了。”叶诚点了点头,就回房了。 自己之所以怀疑,完全是因为父亲常年不在家。如果只是生意,那倒还好。可若是与八部众扯上关系,那事情就麻烦了。不过再怎样父亲也只是个商人,万历要动他的话也得考虑影响吧... 叶诚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