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　　 “那个，嗯…我澡豆用光啦，你帮我再拿一点，好不好。”　　 浴室中传出的清晰年轻女声，令众人神色各异。　　 旁观的大学生们有的捂嘴偷笑，温洺表情无语至极，冲周游甩来一个轻巧而隐蔽的白眼，好像在说：“骗你师姐玩有意思么？”　　 周游却僵在原地，顿感毛骨悚然。　　 他确实没有女朋友，浴室里确实不该有人。　　 而道观附近和周围林子里，都安装了新式的防火摄像头，也带有访客追踪和定格拍照功能。　　 就如同家用智能门锁，可以短暂储存来敲门的客人影像，道观周围的监控系统在非开放时间发现来人后，也将通过手机推送提醒周游。　　 周游再打开手机，低头看了看的记录。　　 他万分确定，今天晚上，并没有一个年轻的陌生女孩进入道观，更别提进入他的浴室了。　　 “脚底生寒”，这个词形容得不太恰切。　　 当人极度恐慌惊悚时，寒意是从脊柱开先，如投石问水激起涟漪荡漾，迅速延伸到躯干各处，而不是从脚底窜起的。　　 这是周游目前的亲身感受。　　 “哎呀，周游道长，你愣着干嘛，嫂子喊你呢，快去呀。”一群大学生在他身边起哄。　　 温洺则面带疑惑走近：“吵架了？”　　 周游尽力地平复着呼吸，看向浴室毛玻璃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意味——没有人影。　　 这层玻璃并不厚，衣架子杵在里面，从外面看隐约像个人影。　　 可现在，除了这个衣架造成的假人影之外，再无其他影子。　　 如果里面有人，从外面看，是一目了然，至少有个会动的模糊影子。　　 刚刚那个女声……甚至都没有一个实体来源！　　 周游感觉额头有点痒，好像有什么小东西在上面密集地爬。用手背一擦，才发现，就这短短一段时间，他已经紧张得见汗。　　 “师姐……”　　 他在手机上用九键输入盲打，将屏幕亮给温洺。　　 【报警，有偷猎者，说清楚，有枪，让110也带枪。去客房，千万，别出声，求求了，师姐】　　 温洺震惊地看看周游，见他面色凝重而严肃，便打消了进一步询问他的念头。　　 “你…也小心。”　　 她太不明白周游为什么要让大家悄悄转移到里面的客房，尤其还强调了不能发出声响。　　 可目睹这位师弟如临大敌的样子，犹如发现了某种不得了的大问题……　　 她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并照做。　　 温洺打了嘘声的手势，慢慢领着学生们往道观后方走去。　　 周游稍微松了口气，继而紧紧盯起前面。　　 这时候，他倒真希望自己有几招神机妙算的广大神通了。　　 “澡豆……这是什么年代的说辞……”　　 让周游更有些在意的，是那个女声提到了特殊的东西……　　 在大家洗澡都用沐浴露、再不济也是香皂的年代，澡豆……　　 周游上次见这种东西的描述，还是在看明清时期的古籍小说……　　 “现在还能做什么？”　　 一个不知名的虚体，能发出年轻女声，刚刚在冒充自己并不存在的女朋友。　　 不知道是好心帮他解围，还是在骗他进入浴室，然后把他给吞了或者扬了……　　 内心焦灼不安之下，周游也顾不得细致周全的考虑了。　　 最好的结果是自己吹嘘“空想”的女朋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成真了。　　 最坏的结果……这真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鬼怪，说不定本体都不在浴室内，声音只是掩饰，实际上这个鬼怪正在别处等着他和温洺等人……　　 他只能无谓地做尽可能的挣扎尝试，袖子中还有些自己练习用的符箓。　　 他刚说过“我生不信有神仙，亦不知有大罗天”，这会儿就撞上了超自然玄奇的诡秘事件。　　 只好寄希望于祖师爷们传下来的符箓有点功效了。　　 周游警惕地慢慢蹲下，捡起几个小石子，拿出符箓包住石子。　　 这样，轻飘飘的丹砂黄纸可以扔远些。　　 一个，两个……他全数扔向了往后面客房的方向，只祈盼能多多少少起到一点保护温洺和无辜学生们的作用。　　 不料，就在他掷符箓石子时，浴室内的女声又响起。　　 “嗯？入山符，玉神符？西岳公禁山符？八威五胜符？”　　 “噗哈哈哈——什么呀，怎么都是辟狼驱虎的符箓呀？”　　 浴室内的女声，笑起来多了一丝柔糯的嗔怪：“喂，道士，难道你把我当成母老虎啦？”　　 “你……你是在房子里面，能看见外面的符箓？”周游愣了愣。　　 “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到。”　　 女声继续说道：“我可是帮你解了围呢，你就这样子报答我嘛？”　　 解围？　　 周游想了下，意识到她指的是，她这么一开口，就让其他人又信了自己“空想”女友的存在。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我们谈话的？”　　 “什么时候嘛？嗯，从‘师姐，好久不见’开始的叭。”　　 周游心中一凛，不寒而栗的意味更甚。　　 那是他和温洺师姐刚见面时说的，是在山脚下的民宿……　　 她……是一直在跟踪自己？　　 还是从始至终就在道观里面，却能像是感应到他的符箓种类一样，从山腰就可以捕捉到山脚下发生的风吹草动？　　 这种怪异的展开，着实让他愈发心惊肉跳。　　 “你是不是也应该稍微帮我答疑解惑一下呀？”　　 在周游怔神时，她又用娇脆的嗓音问道：“我被困在这座鬼打墙的破山里面好几天啦，用了一枚[敕召山神符]，本来应该唤出此间山神，或者当坊土地。”　　 “如果没有这两位地仙在此，就会与最近的仙宗门派相联。”　　 “可是，这次好像不止是地界，连时序年岁也出了问题——听你念的那句诗，‘我生不信有神仙，亦不知有大罗天’。”　　 “你所在的周天寰宇，已经没有[志异]的存在了嘛？”　　 周游呆呆地听着她讲话。　　 “换而言之，你们已经没有任何求仙问道的修行法门，也不能通过降伏志异来炼炁飞升了嘛？”　　 “你是说，你是从一个可以修道成仙的世界……过来的？”周游怔怔地反问。　　 “我也不清楚，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境中啦。”　　 周游无奈，她如果觉得她是在做梦的话，那自己倒成了彻头彻尾的假幻象了？　　 “因为，在我们的世界内，应该不会有人作出‘我生不信有神仙’这种诗句的。”　　 周游沉思片刻，他拿出手机，搜索确认了下，然后说道：“这是宋代的白玉蟾写下的诗……”　　 “咦？”她的声线明显带上了疑惑的尾音，“我就是大宋的人呀，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现在的所处的年份是哪年？”　　 听到这里，周游感觉“今夕是何年”的问题，恐怕就是两人相遇的关键了。　　 “天圣二年，七月初七。”她顿了顿，又说道，“道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　　 “天圣二年？”　　 周游低头，用手机迅速查了查，这一幕惹来她的好奇：“你手上的东西，是你的‘长恩书’嘛？”　　 “天圣二年，公元1024年，宋仁宗当政的时期。”　　 周游长呼一口气，如果这是真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你所说的年代，和我隔了整整一千年。”　　 周游说道：“我身处的年代是2024年，如果你真的是天圣二年的人，那就说明，你现在来到了一千年以后。”　　 一阵久久无言后。　　 她叹了声气。　　 “看来，第二次‘绝地天通’，还是成功发动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