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来了，才举行地官赦罪醮？　　 这句话让周游倍感古怪：“怎么感觉把我当成了祭品似的……”　　 不过，来找碧霞剑仙派，获取道种志异，毕竟是赵灵筝和他利用了时间线的颠倒，在宋朝年间运筹演谋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定下的方略方法。　　 他倒是并未多慌，首先是整个世界目前还没有出现太过超绝诡异的力量，其次是他更相信“后来的自己”的智慧，这场赦罪醮应当是助他获取道种志异的仪式，而不是倒反天罡，把他设计成为外人作嫁衣的祭品……　　 “今日是道历四千七百二十一年，七月初十。小道友仙姓周。”　　 老道人缓缓说道：“我们最初的门规祖训，经着几百年的战火频仍，已经存不下原貌了。”　　 “大致只知道，从四千七百年开始，姓周、姓邹，或是其他音似姓的人，会在中元节前后找来，完成一门上下数百年的夙愿。”　　 “中途也遇到过叛出师门的弟子，无奈泄露此番的秘密。所以近一百多年来，已经来过几十位自称姓周、邹的各方人马了。”　　 周游听得诧异，还想张口问些细节，而老道人摆摆手：“不用管了，接下来的地官赦罪醮，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之前有太多次，已经完成了整场赦罪醮，可还是没有出现任何传说中的‘通天剧变’。”　　 老道人定定地看着周游：“我倒希望你是真正的‘周姓仙家’，那么，碧霞剑仙派，自此就能解脱了。”　　 他请周游进殿内一坐，喝口茶水缓缓。　　 殿内神像尽皆木雕泥塑，不施彩绘，供的也非碧霞元君，而是泰山府君及其幽冥辅神。　　 舍此之外，四壁空荡。零星几张桌椅古旧，摇摇欲晃。　　 周游四下观望，也明白了这处道场长年隐蔽野处，外界更不曾听闻碧霞剑仙派，自然不会有善信香火。　　 有年轻道士端来两件大瓦碗的酽茶。　　 老道人呷一口茶，看看外面各自忙碌的弟子们，语气萧然：“有道是道不言寿，小道友，我却是要告诉你，我还差四个年头，就忝凑古稀双庆了。”　　 周游目光一凝，起初他以为这位老道长，至少年过耄耋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已经一百三十六岁？　　 单说这么一个年龄，还不够直观明显，可转念一想，老道长生于光绪年间，他出生的时候，甲午海战都还没开打呢……　　 “小道友，若你是碧霞剑仙派久等长候的那位‘周姓仙家’，我先向你赔个罪。”　　 老道人目光有些迷恍：“门派的祖训是，凡我弟子，永不出山。我一百三十六岁了，小时候，我看着我师父那一辈，下山入世；年轻壮年，我的师兄弟又留我守家，他们尽数下了山；这一守又是二十年，我又目送下代弟子、下下代徒孙一辈，接连出山。”　　 “最有天赋的弟子们，都落得个英年早逝、客死他处。只留下我这个愚痴最不中用的，一身枯老樗朽，反而活到了一百三十六岁。”　　 周游内心摇撼，算算老道长的年龄，他说的这些年代节点，1888年，往前数二三十年，往后数二三十年，再往后数二三十年。　　 先后有四代道门弟子下山。　　 那些年，下山可不是入世享福的，山外正是一次次的神州陆沉、战火迭起，民生倒悬。　　 他的视线看向殿中的供桌，慢慢走近，只见四代弟子的祭灵牌位，拥簇着正中的国运禄位。　　 先代弟子们的四个木制牌位，质朴无华。　　 而象征国泰民安的国运禄位，却是彩彻光耀。崭新的金粉红漆，饰以庄严肃穆，与整间年久失修的大殿相比，更显得仰之尊崇。　　 神不出山，人便下山。　　 求神无路，便自己踏出一条路了。　　 周游捻了几根香，投烛引燃，甩香熄了明火，上香，敬拜了三拜。　　 老道人也跪在蒲团上，恭敬磕头，起身后，他引手指向门外：“小道友，请吧，过会儿随我们去一个地方，只需你在旁一观即可。”　　 出了殿外，刚刚两个切磋的年轻弟子，仍然交手正酣。　　 周游在旁伫立，静静观望。　　 “松涛和玄青，两个孩子都非常出色。”　　 中年道士这时也走过来：“在照壁前修行采食飞根之术，他们一直能保持炁如涓流的第二境。”　　 “就在前两天，师兄弟俩一同有了突破，有那么几秒钟，炁流变成了一拳多宽的第三境，像拉船的纤绳。”　　 中年道士惋惜道：“可惜还是太年轻盛气，只成了那几秒，这两天无论再怎么练，又重新掉回了第二境的两指宽度。”　　 “前两天？那不就是灵筝她，通过倏忽，第一次‘穿越’到这里的时间么。”　　 周游若有所思，此前他们就猜测，倏忽让两人相遇，也会让绝地天通出现松动，渐渐造成世间更多仙炁的涌现。　　 眼前的两个弟子，经由中年道士介绍，手上持雷击枣木剑的是杜松涛，三十一岁，半路出家上山；赤手空拳相搏的是师弟邹玄青，二十二岁，就在泰山上出生，自孩提时起就一直清修苦练。　　 师兄弟两人的出招一来一往，周游看得入神。　　 他们的动作比不了武侠片里的快打急招，两个人身形挨膀挤靠，节奏慢拉缓发，可剑与拳互相喂招拆招之际，却隐隐饱含凌厉气势。　　 殿外安装的灯，都是老式过时的钨丝灯，借助昏黄灯光照映，周游能看到两人刁手擒拿、剑背劈拍之时，他们的衣服上抖落点点坌尘，激扬如雾。　　 而直到杜松涛躲过对方一记抬腿重踏，邹玄清的力道踩空，落到一块平石上，周游一眼瞥过去，脸色变得大为惊异。　　 石头上，赫然有个浅脚印，几道裂纹自脚印延伸，间杂数块细小碎石。　　 单凭人的躯体，一脚下去，居然能踏坏山间的片麻岩，留下印痕？　　 “堪比铁脚仙啊。”　　 周游感叹：“我记得我看过，全真教的北七真，王处一祖师，在烟台的昆嵛山修行，在海崖旁边跷足而立，数日不动，当地民众都称他为‘铁脚仙人’。”　　 “后来金庸在他的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稍微望文生义地加工创作，描写王处一祖师的脚下武功独步江湖。他运转内力，伸脚在青石地板上一踏，就能踏出一个一尺来深的脚印。”　　 武侠小说中的铁脚功力是虚构的，可周游方才目睹了剑仙派弟子的功夫，却是不作伪的。　　 中年道士脸色有异，瞄了一眼周游，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因此震惊：“他们日夜采飞根，隐隐修到第三境了，区区踏石留印，委实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