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几人围坐在火盘前,一边烤着羊肉,一边聊着天。常富全程都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大家把肉切成块,而小女孩则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会儿粘着罗箐,一会儿挨着薛定。 罗箐谈论的话题很多都涉及到时政,而薛定也只是偶尔附和一下。毕竟,他可不想插手这些麻烦事,说多错多。 薛定也试图从罗箐那里打听一些西平流民的事情,但罗箐所知道的情况和大家所说的相差无几,薛定也不知道这老六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杨兄,你对这气候如何看待?”见薛定对政事似乎不太感兴趣,罗箐又换了一个话题接着聊。 “这鬼天气…可不好说。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出现饥荒。我不知道南方那边的情况怎样,但民以食为天,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大家要团结起来,才能共同度过这个危机。” 薛定目前对各方面的情况都还不太了解,也没有心思考虑更长远的事情。对他而言,他考虑的不是以后怎么过,而是当下怎么活。 “杨兄所言极是!时下已至六月,今年的这场严寒恐怕也难以退去。天灾人祸不断,天下必将大乱!现在已经有不少商贾开始大量囤粮,恐怕不出半月,有市无价的局面将会出现。真不知道这平民百姓的命运将会如何,哎…” 罗箐长得比较消瘦,脸上的血色似乎也不太好,薛定不知道他这是忧心过度,还是天生就这样。 “想那么多干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只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就比如…” 薛定一拍常富的肩膀,咧嘴笑道。 “杨兄请直言!” 罗箐有些好奇,看着薛定一脸笑嘻嘻,搞不懂薛定想说什么。 “罗兄,你家大业大,能不能照顾一下老常的生意?这鬼天气别说人了,就连那畜牲都跟着遭罪。现在老常家里就只剩下几十头羊了,养又养不活,卖又卖不掉,你看看能不能帮个忙?”薛定直接开门见山。 “啊?这…” 常富一惊,刚想说什么却被薛定推了一把。 “就这点小事,你还怕会麻烦到罗公子不成?” “呵呵…杨兄提醒得好!其实,这也是我邀请常大叔到此的原因之一!” 这时,罗箐招了招手,让一个六旬的老头走了过来。 “常大叔,我西院就有一羊厩,内有百余头羊。若你不介意,可以来此帮我打理。你与家人开销皆由罗府承担,另算你每日一金工钱。当然,若你觉得不妥,亦可随时离去,你意下如何?” “啊?一金?这这这…” 常富连忙拉着小女孩给罗箐跪下来,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其实薛定以前也没好好算过,这一两黄金到底是多少钱。不过这里的一两银等值于一千文,而这一两黄金等值十两银,那也就是说,常富的人工是一万文钱一天! 对于那些土豪来说,这点钱自然什么都不算,然而对这里的老百姓来说,这一金都可以养活他们一家子一年了。他们早起摸黑干半年也未必能赚得到,而且还管吃管住。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不必如此,快快起身!邹叔,你带他们去西院看看,若合适,便将住宅安排妥当。另外,将他家眷全部接过来,他家的羊我们也悉数买下,就依市场价格计算。” “合适合适,不用看了,我现在就回去把内子接过来!” 常富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他没想到今天出门一趟,居然连连遇上贵人,恐怕是家里的祖坟冒青烟了,他得赶紧回去宰只羊孝敬祖宗十八代才行。 他刚一想走,却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转身拉着小女孩给薛定磕了几个响头。 “多谢杨公子!” “多谢杨哥哥!” “行了行了,快去忙吧!”薛定摆摆手,连忙让这父女俩起来。 其实很多事情在薛定看来都没那么复杂,把眼前的问题一件件处理好就行,而其它事情鞭长莫及,多想也没用。 “杨公子,把你住处告诉我,我帮你送几桶羊乳过去。今日你为了救我家丫头不仅财物两空,还受了伤…丫头,快把那钱还给杨公子!” “常大叔不用那么客气,今天要不是因为我,小妹妹也不会受伤,趁现在还早快去忙你的事情吧!” 薛定连连推诿了一番,才把这父女俩给打发走了。然而就在他也想告辞时,罗箐却先开口道: “杨兄,今日之事若非有你在,那西城恐怕会闹出大事。这宋家来头确实不小,虽然我并不惧他们,但亦不想与他们交恶。总的来说,今日这事有惊无险,全赖杨兄之功。所以…” 罗箐说罢,便对他身旁的老头说了几句什么,片刻那老头便领了四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凉亭。 薛定一看,这四位女子全都正值桃李年华,个个婀娜多姿,如花似玉,楚楚动人。 “杨兄,以后这四位女子便是你的了!” 罗箐轻轻挥手,让四位美女走到薛定身旁,排成了一排。 “罗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薛定眉头轻轻一皱,不知道罗箐这到底想搞什么鬼。 虽然说大家谈得还算投机,但这毕竟彼此才刚刚认识。如果说罗箐好客,请他过来串串门还说得过去,现在忽然送给他四个女人,这叫什么事? 罗箐看到薛定似乎有些不悦,便连忙解释道: “杨兄不必多虑!因为杨兄刚从凉州过来,想必人生地不熟。这四位女子均由我精心调教出来,武功并不差。有她们相随,想必杨兄平日里也会方便许多。” “谢谢罗兄的好意,不过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太喜欢总被人跟着!”薛定拱拱手,婉拒道。 他对自己救过的那些美女放心,对洛云放心,甚至他对那神秘女子也毫无防备,但他是死活不会相信这几个女人的。 表面上看来罗箐这是好意,但薛定觉得这更多是监视罢了。虽然说就算没这几人在他身边,罗箐也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就是不喜欢有跟屁虫。 “杨兄不必客气,金城鱼龙混杂,就像宋从这种纨绔子弟不在少数,以后有她们几位相随,自然会少很多麻烦。” 罗箐对几个女子使了一眼色,那四名女子便连忙朝着薛定齐齐跪了下来。 “若公子不收留我等,那我等便在此长跪不起!” 薛定两眼微微一眯,心中暗暗问候了罗箐,居然还用这种老套路,不过他也不好直接说穿。 “呃,那个…你们都先起来吧,跟着我混可没前途,我一没钱二没势,居无定所不说,接下来都还不知道会往何处。所以你们还是留在罗府更好,快快起来!” “杨兄弟不必再推辞…” “请杨公子收留我等!” … 薛定一看,没想到这罗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居然还会耍这种摆烂的把戏。他也不打算再多逗留,于是对着罗箐拱拱手便想离开。 但没想到,他这才刚想开溜,这几名女子便全部起身跟了过来,你丫说好的长跪不起呢? “哎呀,你们都别跟着我,我现在只是想去方便一下而已!罗兄,你快和她们说一下!” 薛定在凉亭里转了一圈,几个女子也跟着走了一圈,薛定很想骂娘,但人家就这么跟着,也没对他做什么。 “我真的只是去方便一下而已,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这件事情等我回来再谈…” “公子,我们伺候你更衣!” “滚蛋,谁也别跟过来!”薛定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这都叫什么事,他也没想到,本来聊得好好,罗箐这厮居然搞了这么一出。 薛定可不想与罗箐在这里纠缠,所以走为上计。他趁大家不留神,一下便冲出了凉亭,绕过竹林朝着东院走去。 “杨兄,更衣室南院也有…”罗箐话没说完,薛定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公子,我们…”几个女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先在此等着。哎,这小子果然不省心…我先过去看看!”罗箐说着,便朝薛定跑的方向跟了过去。 罗府非常大,分别有东、南、西、北四个大院,每个院的格局和建筑都不尽相同,但是似乎都是以田园风格为主。 薛定猜,这罗箐他爷爷九成是个农民伯伯,不然怎么会搞得到处都有果树菜园? 东院的宅子与南院的有着明显的区别,南院虽然也有不少宅子,但主要还是以消遣休闲为主,整个看起来就像个公园似。而东院则像个住宅区,大大小小的宅子林立,横平竖直,给人一种小后宫的感觉。 薛定一边走一边暗暗惊叹,这个罗府比起后世的很多高校都还要大,别说是住罗府这点人了,恐怕再住个一千几百人进来也完全没有问题。 罗箐说,整个罗府其实也就一百来人,听起来人不少,但一分散到各院,那这些人就跟不存在似的。所以薛定在东院悄悄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几个人。 这罗府的仆人似乎大多都是女仆,薛定到处乱转也没看到什么护卫,这一点倒是让他觉得有点意外。 虽然像罗家这样的士族在晋国一抓一大把,但他们好歹也是个有钱人家,那么大的地方,为什么连个保安也不请?薛定不太懂这有钱人的脑回路。 可能是罗箐本来就很能打吧,特别是帮他赶车的那个老头,薛定一看就知道他非常不简单。 他在这些巷子里兜兜转转,都没看到可以出去的地方。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不知不觉便走过了一座小石桥。 他又穿过走廊,绕开了一些假山和果园,左拐右拐,也不知道穿过了几道门,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好像自己迷路了! “哎哟我去…我到底绕到哪里去了?” 因为薛定刚才只顾着欣赏,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不但没有找到出路,就连刚才过来的路也忘记了! 薛定感到,他目前所处的位置,那些房子结构和刚刚进来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这边倒像是一个后花园。 这种花园很多,但都不算大,每一个园子就只有几百平,大都呈“回”字形,中间是一个宅子,四周都种着一些花草树木。 每个园子都由四面围墙隔开,而围墙上还有一些圆形的门口,整体看起来就像个儿童版的小迷宫。 薛定也不知道这样设计,是不是为了方便在小院里捉迷藏,反正他现在是迷路了。 薛定本想找个人问一下路,却忽然发现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在这里压根就没见到一个人,整个大院就像座死城一般,安静得有些瘆人。 虽然说这个地方很大,但毕竟也只是一个大院,就这点小问题还难不倒他的。薛定在地上找了一些积雪,在上画了一个个数字编号,很快他便找到了出路。 然而,就在他刚想要离开时,却有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忽然传来,差点把他吓一跳。 这里的园子多,宅子也不少,薛定也不清楚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他也只能确定一个大概方位。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自己现在可是在别人家里,所以他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但薛定刚提腿,却听到那个咳嗽声越发厉害,就像快把肺咳出来了一般。他听出来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那个女人咳得似乎快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虽然薛定没看到她人,但他也能想像出来,此时的她一定非常痛苦。 薛定觉得有点奇怪,这罗家那么有钱,怎么还会放着一个病人在这里不管不顾?这并不像是罗箐为人处事的风格啊!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碰上了,薛定还是决定过去瞧瞧状况再说。于是他顺着那女子的咳嗽声便找了过去。 没多久,薛定便在其中一个花园的宅子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也顾不得许多,朝着园子中的宅子便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薛定敲了敲宅门,然而里面除了咳嗽声,再没有其他回应。 薛定心想也是,都咳成这样了,还让人怎么回应?于是他也不再多想,便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当门被打开,他看到房子里正燃着一盘篝火,而篝火旁不远处有一张床榻。此刻,一个白衣女子正侧身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着,眼看着就要从床榻上滚落下来。 薛定刚想上前搀扶,却不料忽然听到一声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薛定一惊,连忙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你是谁?竟敢擅闯小姐的厢房!” 薛定定神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正持剑挡在了宅子门口,此时她手中的长剑正直直地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