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场地内。 　　 崔浩站在最前方，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心中也不由有些振奋，上次在大学堂内虽然人也很多，但远没有这次的效果震撼。 　　 “中则！”孔志元走了过来：“人都齐了，你如果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了。” 　　 崔浩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这也是孔家私塾第一次进行这么大规模的授课，你放心大胆地讲，别有心理负担，不用把外面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孔家私塾站在你这一边。”孔志元鼓励道。 　　 崔浩心中一暖：“多谢！” 　　 与此同时，孔绍新和孔绍安坐在座位上，板着一张脸。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极力劝阻仲达兄，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唉！” 　　 “如果今天他不能自圆其说，无论如何也要将崔中则逐离孔家私塾。” 　　 而崔子玉，卢子成几人正襟危坐，他们已经做好了揭穿崔浩的准备。本来孔颖达力挺崔浩出任孔家私塾副院长，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拦，但没想到崔浩自掘坟墓，将现成的把柄送上门来，今天就是崔浩跌下神坛之日。 　　 “仲达兄，你何必如此支持崔中则呢，徒让孔家私塾饱受争议。”卢子成看向孔颖达道。 　　 郑光秀也挑眉道：“是啊，孔家私塾一向地位超然，何必掺和进来呢。” 　　 “我们也是好心提醒仲达兄，这崔中则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招他进孔家私塾，实在算不得明智之举。”崔子玉神色遗憾道：“这不就惹出来大麻烦？” 　　 孔颖达淡淡笑道：“做学问嘛，难免会有争议。” 　　 “学问？”卢子成呵呵道：“这学问可太大了，非同凡响啊。” 　　 很明显，这语气是在说反话。 　　 傅奕却道：“的确不一般啊，不然也不会惊动长安上下，连老夫也好奇地被吸引了过来。” 　　 “傅老，好久不见了。还以为你已经隐退，安享晚年了。说实在的，现在有些年轻人的想法实在太过胆大包天，我们作为长辈，理应规劝他不要误入歧途才是，对吧？”崔子玉道。 　　 “老夫倒是看法不同。”傅奕慢悠悠道：“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时候也该听一听年轻的声音。” 　　 崔子玉扯了扯嘴角：“好，那就洗耳恭听了。” 　　 郑光秀冷哼一声：“竟不知傅老何时与崔中则交情如此之深了？” 　　 “交情谈不上，老夫只论理。”傅奕笑道。 　　 卢子成面色一顿，看向四周：“何时开始啊？我们都等了半天了。” 　　 郑光秀也抬头望天：“不是说今日有月食吗？怎么还没有迹象？别到时候根本没有月食，那乐子可就大了。” 　　 “哦？郑家主是质疑太史监的观测吗？”颜相时开口道。 　　 郑光秀面色一沉：“天有不测风云，我这不是担心天公不作美吗？那这么大的排场岂不是可惜了？” 　　 这时，前方的崔浩拍了拍手，洪声道：“各位！” 　　 场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嘘，要开始上课了。”有学子互相提醒道。 　　 “别说话了，不然都听不到了。” 　　 “从来没上过这么多人的课，离的太远了，听不清怎么办？” 　　 “可惜经义考核没过，不然就能坐在最前面了，哎！” 　　 前面崔子玉几人也不再多言，现在还没到他们发挥的时候。 　　 “各位好。”崔浩提气道，尽量让他的声音能够传的更远，让场地的所有学子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今天这节课和往常不太一样，人很多，场地也很大，所以希望大家尽量保持安静，如果需要提问，请先举手，不要扰乱课堂秩序。” 　　 众学子纷纷点头称是。 　　 “还有，我要恭喜通过经义考核的六十名学子。”崔浩看向了前排的孔玥，许景，卫冉几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当然还有崔舒，卢安民几人：“你们要继续努力了，后面还有更大的难关等着你们。好了，言归正传。 　　 上节课，我向大家提出了一种新的天文学说，有谁愿意简单重复概括一下？” 　　 见崔浩提问，立马不少学子踊跃地举起了手，特别是孔玥，修长的胳膊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孔玥同学，你来说说吧。” 　　 孔玥高兴地站了起来：“上节课，崔副院长提出了地圆说，是针对浑天说的一种新学说，认为地球是圆的，并通过桅杆论，月食论和北极星论分别进行了猜想和佐证，而且通过与张衡所著的《灵宪》等文章进行分析和拆解，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地圆的真实性。今天我们便要现场观测月食，体验格物致知的过程，证实地圆说。” 　　 崔浩满意地点头：“说的不错，请坐吧。相信大家都对今天的月食抱有了很大的期待，我知道外界对地圆说也有很大的争议，很多读书人，甚至大儒都在骂我大放厥词，信口开河，让我向天文学界道歉。这几天，类似的言论实在数不胜数。” 　　 众学子一愣，他们身在孔家私塾，并没有出去，虽然猜测到会引起不小的风波，但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怪不得今天连五姓家主，太史令傅奕都纷纷而来。 　　 “但越是如此，越说明我讲的这节课是十分有意义的。”崔浩义正言辞道：“试想，一个社会，如果连最有学问的一批人，他们的认知都是错误的，那该多么悲哀！所以，我有必要纠正大家的观念，让大家更清晰地认知这个世界。 　　 我不愿看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呃……”许景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贵宾席位，不少人脸都黑了，崔副院长也太酷了吧，这也敢说！这和直接骂他们愚蠢无知有什么区别？ 　　 “崔副院长现在把话说得这么满，就不怕一会儿收不了场？”有夫子低声道。 　　 崔子玉气的胡子抖动：“牙尖嘴利，看他能笑到几时？” 　　 众人神色各异，只是不时地抬头看天。 　　 他们现在的心思不在崔浩说什么，而是都在等着月食的出现。 　　 “多的我也不说了。”崔浩也抬头向天空望去，按照方才傅奕的推算，此时也就剩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了，他也十分期待起来：“让我们静等月食到来，之后我们再来讨论。” 　　 颜相时点了点头，有时候说的再多，也不如现实令人信服。如果月食真如崔浩所预料的那样，那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现场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崔浩也坐了下来，看向天边的月亮。 　　 今天是十六，月亮很圆，皎洁无暇，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将视线拉高，从半空下望，就会看到一个奇特的场景，近千人聚集在一起，微微仰头，连角度都几乎相同。 　　 如果将视线拉得更高，就会看到孔家私塾外，所有人也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就会发现长安各处，很多人都在家中院子里站着，抬头望天。 　　 长孙府。 　　 “聘婷，你还没见过月食吧？”长孙冲道。 　　 长孙聘婷摇头：“之前都是在房中待着，不曾见过。” 　　 “那这次我们一起好好看看。” 　　 “所以，地球真的是圆的吗？” 　　 皇宫。 　　 立政殿。 　　 院子里放着两把藤椅和几个小凳子。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李承乾和长乐，李泰，李恪坐在凳子上，都拄着下巴仰着头，左看看右看看。 　　 “月食怎么还不来啊。”李泰有些不耐烦道。 　　 李承乾无奈道：“天象变化莫测，再等等吧。” 　　 “中则不会是在骗人吧。”李泰嘟着嘴道。 　　 长乐哼了一声：“四哥，你不要乱说。” 　　 突然，李恪猛然站了起来：“你们看，天好像暗了一些！” 　　 李世民也霍然坐起身，看向了月亮。 　　 这一刻，整个长安都静了下来。 　　 视线回到孔家私塾内，所有人都紧紧盯向了月亮，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渐渐地。 　　 月亮的东边开始暗了下来。 　　 阴影的区域显现了出来。 　　 这时也顾不上什么鬼神之说了，有人甚至站了起来，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一个人站了起来，便有两个三个跟着站了起来，很快所有学子都站了起来，不然根本就看不到月亮了。 　　 “是弧形！” 　　 “真的是弧形！” 　　 “这是地球的边缘！” 　　 随着月食的继续，月亮更多的部分进入了地球的本影，众人也看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直到月亮完全与地球重合，阴影将月亮遮蔽，天空彻底暗了下来。 　　 月全食！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所有人。 　　 崔浩心中高兴，竟然是难得的月全食，这对证明地圆说无疑是更为有力的。 　　 黑暗之下。 　　 有人振奋，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世界的真相。 　　 有人讶异，感觉自己多年来的认知瞬间被推翻了。 　　 有人惊怒，那就是崔子玉，卢子成几人，他们不是没经历过月食，可往常碍于不祥之兆，谁也没去仔细观察过，或者说谁也不关心月食到底是什么样的。 　　 月食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证明皇帝不得上天认可。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月食的形态。 　　 “难道真如崔浩所说？” 　　 “这怎么可能！” 　　 “一定还有别的解释。” 　　 他们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这次对崔浩一面倒的抨击，是很难得的一次机会。如果反而证明了崔浩的正确，那崔浩的声望无疑会再度大幅的提升。 　　 同时，也会显得他们像一个笑话。 　　 黑暗持续了大约一刻钟。 　　 然后慢慢开始一点点恢复光亮。 　　 当阴影彻底离开，月亮也重新明亮了起来，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啪啪！”崔浩拍了拍手。 　　 众学子目光重新有了焦距，顿时激动了起来，一个个举手道： 　　 “崔副院长，我刚才看到了，是圆的！” 　　 “崔副院长，月全食就是月亮和地球完全重合，那很明显地球就是圆的！” 　　 “……” 　　 月全食带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了。 　　 他们实在想不到，除了崔浩给出的解释，还有什么方式能够合理地解释出这种现象。 　　 这一刻，崔浩在他们眼中，如同神一般。 　　 孔颖达神色透出赞赏：“傅兄，你这趟没白来吧。” 　　 傅奕笑呵呵道：“大唐又出了一个人才啊，我这个太史令该退休让位了。” 　　 崔子玉，卢子成几人脸色难看，给跟随他们而来的几个大儒使了个眼色。便立即有人高声道： 　　 “崔中则，即使月食如此，也未必能完全解释你的地圆说。” 　　 崔浩淡淡道：“那请问你有何高见？” 　　 “呃……”那人哑了，想了半天红着脸道：“月食只能从一定程度上佐证地圆说的存在，和桅杆论一样，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所以你也提不出其他的见解，就是单纯地觉得不对？”崔浩问道。 　　 不少学子哄笑了起来。 　　 崔浩的嘴也太损了，有人想起了崔浩曾经作的一幅对联： 　　 “这不就是说你能行你就能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吗？” 　　 “是啊，哪有质疑别人全靠空口白话的？” 　　 “崔副院长提出地圆说，并且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证据，要想反对，也得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才行啊。” 　　 那人脸色更红：“并非如此，浑天说本是主流学说，何需再证明？你既然提出新学说，自然应该由你来证明才是。” 　　 “哦！”崔浩点了点头：“行吧，看你也是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观点了。” 　　 “噗！”学子们都乐了。 　　 卢子成见状肃然道：“崔中则，别打岔。仅凭一个月食，就想让世人接受你所谓的地圆说吗？一个学说之所以能成为主流学说，是要经过多方面的权威认证的。如果月食的形态只是一个巧合呢？再没有更为实际的证据前，我是不会承认地圆说的。” 　　 崔子玉也开口道：“孔家私塾是大唐最好的学府，向来以严谨治学著称，如果仅靠桅杆论，月食论这种主观性，巧合性强的东西来推翻一个流行数百年的学说，实在难以服众。” 　　 ps：求订阅，推荐票，月票！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