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姓家主一开口，众学子都不由严肃了起来。 　　 五姓的态度是可以很大程度影响整个文坛的，而且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 　　 主要是刚才的月食太过震撼，在学子们眼中，不自觉地就和崔浩所说的联系了起来，这种惊人的吻合，让他们心中对崔浩的信任无限地提升。 　　 眼下齐齐期待地望向了崔浩， 　　 只见崔浩笑道：“如果说一个是巧合，两个也是巧合，那未免有太多的巧合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在你们拿不出对月食更为合理的解释之前，你们也没有理由推翻我的地圆说？” 　　 郑光秀面色一黑：“你这是在胡搅蛮缠了？” 　　 “好了，那月食证地圆先暂且放到一边。”崔浩神色无奈，仿佛有理说不通一般：“相信大家应该还记得，我说的第三种验证地圆的方法吧？” 　　 崔子玉见状反而心里有了底气：“你不会是想说观测北极星的方法吧？老夫劝你还是放弃吧，如今闹到月食这一步，尚可收场。若动用朝廷大量力量，劳民伤财，就为了你不知所谓的猜测，实在是不妥。” 　　 崔浩摇头道：“崔家主多虑了，天文观测又不是大兴土木，不是人多就有用的，需要的是专业人才。况且一开始并不需要投入很多，只需在长安观测一次，再到岭南观测一次，如果北极星的高度有明显变化，就能证明地球是有弧度的，之后再在不同地方进行多次测量，就可以得出更为精确的测绘图，这总不能算浪费吧？” 　　 颜相时思索道：“这倒合理，如果在岭南测量时，北极星位置并无变化，就可以及时止损。这样也不会花费太多人力财力。” 　　 盖文达也点了点头：“如果仅是去一次岭南，就能进一步确定究竟是浑天说还是地圆说，也是值得一试的。” 　　 卢子成微微皱眉，这和他们预想的不同，凡事必要趁热打铁，原本他们是想借着这波热度，将崔浩彻底名声扫地，可是月食的吻合让他们失去了主动权，如果按崔浩所说，再等人从岭南回来，那一来一回至少要将近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即使观测失败，再想旧事重提，效果也没那么好了。 　　 这肯定是崔浩的缓兵之计。 　　 他绝不能让崔浩得逞：“崔中则，岭南路途遥远，多有山匪横行，往返不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白去一遭。老夫以为你还是换一个验证的方法吧。” 　　 崔浩轻笑一声：“卢家主以为做学问是大白菜吗？说换一个就换一个？如果那么容易，还用等到我今日才来提出吗？再说，岭南我也不是没去过，还真遭遇过刺杀……” 　　 提到刺杀，卢子成目光一沉。 　　 “哦对，崔副院长曾经出使岭南的时候，好像在江上遭遇过水匪。”有学子低声道。 　　 孔玥一拍脑门：“这个我知道，上岸的时候还有死士刺杀，命悬一线呢。听说就是为了阻拦崔副院长与耿国公冯盎谈判，挑起岭南动荡。” 　　 “这么说岭南还真是危险啊。” 　　 “不过近些年岭南安定了不少，盗匪应该不会再那么猖狂了吧。” 　　 崔浩抬手按了按，笑着看向卢子成：“不过我想，只要一路走官道，虽然耽误些时间，但应该也没有那么不长眼的山匪。再说我也想不通，谁会敢打劫朝廷的队伍？没道理可言啊。” 　　 卢子成眼皮跳了跳，他越发肯定崔浩就是想拖延时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一直等到观测结果传回，才能确认地圆说的真假？” 　　 “其实月食就足以证明了，但不是还有像卢家主一样的人觉得不够准确吗？”崔浩无奈道：“当然，做学问理应精益求精，我本来也是想等月食之后，向陛下上书请求，在大唐各地进行观测，这个时间可能会稍微漫长一些，但为了科学，一切都是值得的。” 　　 傅奕突然道：“老夫也可以同向陛下上书，何况这也是太史监的份内之责，经过月食的佐证，地圆说便有很大的可能性为真，老夫认为有必要去进一步探索。” 　　 “多谢傅老。”崔浩拱手道。 　　 卢子成和崔子玉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无力。 　　 事情的发展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测。 　　 他们甚至开始有些担忧，如果等岭南的观测结果依旧和崔浩所言相符，那时该怎么办？ 　　 他们每次面对崔浩，都觉得胜券在握，却总是事与愿违。 　　 “各位！”崔浩看向学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我上节课提过的太阳，月亮和地球的运转轨迹？”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许景举手道：“我记得，您说月亮绕地球转，地球绕太阳转。” 　　 “还有吗？”崔浩问道。 　　 众学子有些迷茫，实际上他们之前的关注点大多落在地圆说这个观点上，对于崔浩提过的运转轨迹几乎是一笔带过了，没有仔细去想。 　　 崔子玉皱眉道：“一派胡言，地体才是中心，日月星辰附着于天壳之上，绕地运转。怎么可能反过来绕太阳运转？” 　　 崔浩淡然地点点头：“这是浑天说的解释。” 　　 “这是两码事，就算你所谓的地圆说，我们所处的世界也都是宇宙的中心。”崔子玉是真的被气到了，这完全越说越离谱了。 　　 崔浩认真道：“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地球不仅绕太阳公转，同时它也在自转，而且金木水火土星也在绕太阳运转。” 　　 “这……”学子们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这一论点似乎比地圆说还要惊人。 　　 崔浩并不着急，而是循序渐进：“你们如何解释昼夜更替，和日月东升西落？” 　　 “很简单啊，太阳绕地球运转，被太阳照到的一面就是白天，反之就是黑夜。东升西落就是自东向西运转的自然规律而已。”卫冉道。 　　 崔浩继续道：“那照你所说，太阳一天就要绕地球一周，因为我们每天都在经历昼夜更替，对吗？” 　　 卫冉自然地点了点头。 　　 崔浩再问：“那又如何解释一年四季变化呢？” 　　 “根据北斗七星的变化，斗柄朝东，天下皆春。斗柄朝南，天下皆夏。斗柄朝西，天下皆秋。斗柄朝北，天下皆冬，以此确定二十四节气。”卫冉对答如流。 　　 崔浩摇了摇头：“你这只是分辨四季的办法，并没有解释四季变化的成因。” 　　 “呃……”卫冉陷入思索。 　　 崔浩看向众人：“还有人能够解释吗？崔家主？卢家主？” 　　 卢子成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道：“自然是和太阳绕地运转有关，在大地表面时为夏天，进入大地背面时为冬天。” 　　 “哦？那卢家主的意思是，太阳需要一年才能绕地一周？”崔浩似笑非笑道。 　　 卫冉一愣。 　　 所有人都一愣。 　　 刚才解释昼夜更替时，还说太阳绕地一周只需一天时间，这和四季变化完全冲突了啊！ 　　 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卢子成也老脸一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孔颖达和傅奕则是露出感兴趣之色，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看来大家也意识到了，太阳绕地运转这种情况明显解释不通，那我们现在再试图用我的观点重新思考一下，假如昼夜更替是由地球自转造成的，这就使得在任一时刻太阳只能照亮地球的一半，而地球绕自转轴自西向东旋转，所以才会产生太阳从东方升起和从西方落下的视觉效果，也可以得出地球自转的周期大约为十二个时辰。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证明地球自西向东运转。如果你们曾在靠东的区域，比如江南道那边待过，就会发现那里的日出会比长安的日出早一些，也就是东边会比西边更早地看到日出。” 　　 众人随着崔浩的话思考起来。 　　 “当然可能大家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这种情况东西地理差距越大，就会越明显。”崔浩继续道：“然后我们再来说一说四季变化。假设四季变化是由地球围绕太阳公转造成的，地球在公转过程中，与太阳的距离有时会近一些，有时会远一些。 　　 这一点也可以用一个通俗的办法来解释，我们都知道春分和秋分这一天昼夜相等，夏季昼长夜短，冬季昼短夜长，对吗？ 　　 这些变化就与地球的自转和公转以及地球倾斜的角度有关，当地球倾斜的角度使得太阳光线更多地照射到我们所处的地方时，白天就会比黑夜长，反之亦然。 　　 而地球绕太阳公转的周期大约是一年，这也就能合理地解释出一年四季的变化了。” 　　 崔浩没有去细讲南北半球的差异，那会更复杂一些，更加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了。只是尽可能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释。 　　 众人都有些迷茫。 　　 在他们的过往的概念中，没有所谓的自转和公转，只有浑天说的模型，自然而然地觉得日月星辰就是绕大地运转，从未想过那些不合理之处。 　　 这是完全将浑天说推翻了！ 　　 不仅是从形态上，现在连运转轨迹也被颠覆了。 　　 尤其是他们才刚刚有些接纳地圆说的说法，就又出现这么多新的概念，一时很难消化。 　　 但崔浩的解释似乎一切又都说得通。 　　 “崔副院长，所以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吗？”有学子茫然道。 　　 崔浩眉毛一挑：“问的很好，但很遗憾地告诉你，太阳也不是宇宙的中心，它只能说是太阳系的中心。” 　　 “啊？”那学子更懵了。 　　 很多人也愈发混乱，这说了半天，合着太阳也不是宇宙中心？ 　　 宇宙到底是什么模样啊。 　　 崔浩笑道：“这不难理解。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一首诗吧，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听过，是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孔玥点头道。 　　 “不错，那诗中的河汉清且浅指的是什么呢？”崔浩又问道。 　　 有学子猛然道：“银河！” 　　 “很好！”崔浩赞道：“实际上，银河系是宇宙中一片很大的星系，像我们熟知的牛郎星，织女星，北斗七星等等星辰，都是在银河系之中。而太阳系只是银河系中的一小片星系，里面蕴育着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就是地球。” 　　 “哦……”众学子都不禁有些失落。 　　 崔浩讲的头头是道，让他们不得不相信，原来一直自以为处于宇宙的中心，却只是沧海一粟。 　　 “原来地球只是宇宙中一颗普通的星辰啊。”许景喃喃道。 　　 崔浩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宇宙这么大，能有一颗蕴育出生命的星辰，是十分不易的。我们应该是幸运的特殊的一颗星辰。” 　　 “崔副院长，那按您所说，太阳是太阳系的中心，那银河就是银河系的中心，那宇宙的中心到底是什么呢？”有学子问道。 　　 崔浩遗憾道：“我也很想知道，但起码目前来看，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许并没有一个具体的中心，这就需要我们不断地探索了。” 　　 众人又是长长地哦了一声。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上月色皎洁，繁星点点。 　　 不少学子抬头望向夜空，那些闪烁的星辰好像变得比平时神秘了起来。他们所看到的这片天，原来并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 　　 “好了！”崔浩站了起来：“今天已经很晚了，一会儿就要宵禁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了。之前我答应你们，让你们亲身体验格物致知的过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领悟到，希望你们回去可以好好消化。至于证实地圆说的事情，我会向陛下呈请，如果有了结果，我会及时告诉大家。” 　　 第二节课结束了。 　　 崔子玉，卢子成这些抱着让崔浩身败名裂的心思来的人，都哑口无言了。 　　 一开始他们还能挑着问题质疑驳斥一番，但后来随着崔浩越讲越大，都扯到了银河宇宙，他们光顾着跟上崔浩的思路，根本没时间去想如何反驳。 　　 ps：求订阅，推荐票，月票！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