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拿出更客观的证据来听听。” 　　 “孔家私塾都已经多次表态了，你们是在质疑孔家私塾的学识和眼光吗？” 　　 崔浩在孔家私塾的这两节课，让他的名声再一次传遍长安。原本都以为崔浩是仗着身份大放厥词，胡乱置喙天文学界，没想到事情反而真的朝着他所说的发展了。 　　 浑天说的种种不合理之处，都被地圆说解释了。 　　 前一天还人人喊打，过了一晚，那些谩骂声一下消声觅迹了。 　　 即使还有跳出来反驳的，心底也不是那么坚定了。 　　 “或许这都是巧合，浑天说不够准确，地圆说也未必就都是真的。” 　　 “地圆说还值得商榷，要想彻底推翻浑天说，还需要时间。” 　　 “崔中则的这些观点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即使有月食佐证，也还是要打个问号。” 　　 但这些不疼不痒的质疑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最关键的五姓还没有再公开发声，之前那些叫的最欢的世家大儒们也偃旗息鼓了。 　　 这让支持崔浩的寒门学子更加兴奋。 　　 他们赢了！ 　　 他们打败了权威！ 　　 与此同时，博陵崔氏府邸。 　　 崔子玉，卢子成几位五姓家主都在，还聚集着一批门下的大儒。 　　 房间内全是书，铺满了桌子。 　　 “把所有关于浑天说的书籍都找出来，仔细翻阅，一定要找出驳倒崔中则的地方。” 　　 “特别是和月食相关的，凡是能解释得通的，都摘出来。” 　　 “还有北极星……” 　　 崔子玉几人一边指挥着，一边自己也在翻找着。 　　 这是他们少见的如此失态。 　　 一个个眼下都有着乌青，眼中也带着血丝，显然是忙活了一夜，几乎未合眼。 　　 他们昨日胸有成竹而去，却狼狈而还，他们坚决不能认输，更何况还被崔浩当面嘲讽是泥古不化，如果他们承认了地圆说，那他们的脸面往哪放？他们之前对崔浩的驳斥不就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崔家主，我们已经找了一夜了，似乎崔中则说的可能是对的……”有人小心翼翼道。 　　 “卢家主，这确实不好找啊，崔中则找的角度太刁钻了。” 　　 “郑家主，天文学这块我们涉猎也不多，一时间恐怕很难弄清楚。” 　　 一屋子的大儒此时脸色都很差，头发也有些散乱。 　　 房间内气氛很是压抑。 　　 “再找找！”崔子玉眉头紧锁：“就不信崔中则没有一点破绽？” 　　 卢子成也沉声道：“不管怎样，也要找出一处错误来。” 　　 另一边。 　　 长安里很多天文学爱好者也纷纷自发地聚在一起，热火朝天地探讨着。 　　 “多说多错，我们再仔细看看崔中则关于昼夜更替和四季变化的解释。” 　　 “可是我们已经把书都快翻烂了，书上也没写明白啊。” 　　 “那就更不能完全证明崔中则说的真假了，我们再研究研究。” 　　 虽然表面上对崔浩的声讨没了动静，但暗流却从未停歇，很多人都在卯足了劲找崔浩的差错，他们至今都很难接受，从未展现过天文方面天赋的崔浩一张口就颠覆了世人的认知。 　　 一种截然不同的新学说肯定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参透出来的。 　　 怎么就那么轻易地被崔浩发现了？ 　　 他们现在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矛盾的情绪，既被崔浩的言论深深震撼，又不甘于承认他们过往所学所得都是错的，为了捍卫他们的尊严，也不愿向崔浩妥协认输。 　　 而此时，身在府中的崔浩，心情却很轻松。 　　 他心中完全没有任何担心，地圆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就算五姓胡搅蛮缠，说破大天也没用，真理是不会被掩盖的。 　　 况且这个时代的浑天说，其实对天体的运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认知，甚至没有出现地心说，日心说这样的专有名词，只是自然地认为日月星辰绕大地运转，经史典籍上也未必能找到相关记载，而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解释得通的，想反驳哪有那么容易？ 　　 再说，他又不怕和人辩论。 　　 等太史监将新浑仪改制出来，日后再把各地观测北极星的结果整合起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虽然这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但也正好给世人一个缓冲和接受的空间。 　　 总不至于事实摆在面前，还要蒙蔽双眼，不去相信吧。 　　 “中则！”李纲找到了崔浩：“我和宾王出去一趟。” 　　 崔浩随口一问：“您去哪啊。” 　　 “和朋友约了小聚。”李纲顿了一下道，神色有些不自然。 　　 崔浩哦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那让吴明给你们安排一辆马车。” 　　 “知道了。”李纲大步走了。 　　 过了一会儿，崔浩越想越奇怪，和朋友见面有什么支吾的，唤来了吴明打听道： 　　 “李山长和马山长去哪了，你知道吗？” 　　 吴明点头道：“两位先生去了青云楼。” 　　 “这很正常啊……”崔浩思索道：“都和谁见面？” 　　 “没人啊，就李山长和马山长两个人。”吴明答道。 　　 “啊？”崔浩一愣：“你确定？” 　　 吴明连忙道：“当然，李山长和马山长是阿郎身边重要的人，小人都有派家丁远远保护的，他们看着两人进了青云楼，就在一楼大厅坐了下来，点了酒菜。” 　　 崔浩越发奇怪，突然灵光一闪，不由乐了：“他们不会是在府里坐不住，特意跑去酒楼听消息的吧？” 　　 “啊？”这回轮到吴明愣住了。 　　 这时，张卫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阿郎，李将军来了，请您入宫一趟。” 　　 崔浩闻言暂且将李纲和马周的好笑举动抛到了一边，起身向外走去：“对了正好，我还答应了大家，求陛下准许观测北极星的事情呢。”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出门上了马车，跟随李君羡进宫。 　　 等到了御书房。 　　 发现傅奕也在，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臣拜见陛下。”崔浩施礼道。 　　 李世民挥了挥手：“起来吧，你在长安是一天也不给朕消停啊。” 　　 崔浩咧嘴一笑：“臣也没干什么，就是讲了两节课而已。” 　　 李世民呵呵一声：“是，你讲两节课，差点把长安闹的天翻地覆。仲达怎么敢让你去孔家私塾教书的？还给朕安排上任务了？” 　　 崔浩瞄了傅奕一眼，见傅奕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就知道傅奕已经提前向李世民提了观测北极星的事情，真是靠谱的好队友啊！ 　　 连忙向李世民摆手道：“臣可不敢啊，陛下英明神武，心中自有决断。” 　　 “得了吧。”李世民斜眼道：“你小子能耐了，都能让傅卿亲自来请朕了？” 　　 傅奕很久不上朝了，其实也没想到李世民对崔浩的态度如此亲近，怪不得都说崔浩的当朝新贵，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想想也是，不然也不会将长乐公主下嫁于崔浩。便拱手道： 　　 “老臣也是惜才，如果能进一步证明中则所提出的地圆说，对日后的天文观测也有着莫大的意义。同时身为太史令，老臣也有义务促成这件事，毕竟太史监代表着大唐的天文权威，有必要向世人传递正确的思想观念。” 　　 崔浩心中给傅奕点赞，说的太好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总不能还不答应吧？ 　　 “陛下，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啊，主导着未来天文发展的走向。” 　　 李世民大手一挥：“行了，朕准了，你和傅卿都这么说了，朕还能不答应吗？” 　　 “谢陛下！”崔浩高兴道。 　　 李世民想了想又道：“回头朕让户部拨一笔经费，这件事就由太史监负责，傅卿，你年岁大了，不宜奔波，可有合适的人选主持此事？” 　　 “老臣倒是有个人选，李淳风，虽然年轻，却精通天文历法，足以担此重任。”傅奕道。 　　 “李淳风。”李世民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朕对他有印象，之前对《戊寅元历》提出的几条意见都很不错。” 　　 崔浩也适时道：“臣也与李淳风有过一面之缘，相见恨晚，对其在天文上的造诣很是佩服，听闻近日在研究改制浑天仪，相信很快会有成果献给陛下。” 　　 “哦？”李世民挑眉道：“能得你如此高评价，看来的确是个人才，那就交给他办吧。若改制浑天仪成功，朕还有重赏。”随即话锋又一转，盯向崔浩： 　　 “不过朕丑话说在前面，这次主持观测的事，你可以提供意见，但不可以离开长安。” 　　 崔浩面色无奈，他就知道会是如此，撇撇嘴道：“臣遵旨。” 　　 李世民也懒得和崔浩计较，只要他老实待在长安就行，转而问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也是很多人的疑问：“朕倒是从来不知道，你还如此懂天文？深藏不露啊。” 　　 崔浩嘿嘿道：“臣学的有点杂，什么都略通一些。” 　　 这还叫略通？ 　　 谁家好人略通能掀起这么大风波？ 　　 李世民见崔浩打哈哈，也就不去深究了，反正崔浩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他一个惊喜，虽然有时候也是惊吓，他也习惯了。 　　 “行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李世民嫌弃地挥挥手。 　　 崔浩立马从善如流：“那臣告退。” 　　 待他前脚走御书房出来，傅奕后脚也跟了出来：“中则！” 　　 崔浩脚步一顿：“傅老。” 　　 傅奕看到方才李世民和崔浩之间的相处模式，心中对崔浩更加另眼相看。要知伴君如伴虎，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皇帝面前这么自如的，好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但也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反噬，这种平衡是很难把握的。 　　 但看崔浩却似乎游刃有余，甚至轻松自在，让他对崔浩也更多了几分好奇。 　　 “进宫一趟，去老夫那坐坐？你正好也可以淳风商量一下观测北极星之事。” 　　 崔浩闻言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跟着傅奕来到太史监，经过一个衙房，里面热烈的议论声就传了出来。 　　 “昨晚的月食太震撼了！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奇妙的一次月食。”有人兴奋道。 　　 紧接着一个嫌弃的声音响起：“拜托，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又有人幽幽道：“你之前看的不也是月食吗？难道和昨晚的有什么区别吗？是你看的心态不一样罢了。” 　　 “那能一样吗！以前是朦胧地看，这次是揭开面纱，清楚地看。”最开始那个声音激动道。 　　 外面的崔浩笑了笑，太史监作为大唐天文权威所在，还是有能辨别是非眼光的人在的。 　　 又经过一个衙房。 　　 “李淳风，你别不识好歹！我们不就是问一问你打算怎么改进浑天仪吗？不愿意说拉倒，装什么啊。以为攀上了安国侯就了不起了？就算地圆说是真的，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一个气愤的声音飘入了傅奕和崔浩的耳朵。 　　 崔浩脸上方才还挂着的笑容戛然而止。 　　 傅奕神色有些尴尬，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咳咳！” 　　 顿时，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两个人小跑着探头出来，见果然是傅奕，连忙施礼道：“拜见傅太史。” 　　 立马，房间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拜见傅太史。” 　　 傅奕沉着脸走了进来，毕竟崔浩就在旁边，还是他请来的，结果就听到了这些，怎么也要有个态度：“程星，这是老夫第二次听到你的声音了。” 　　 “大人，下官……下官不是那个意思。”程星连忙道，他也没想到这么寸，总是能赶上傅奕来的时候听到他和李淳风的争吵。而且他敢这么说，也是因为平时傅奕都不怎么管这些的，今日怎么突然问难了起来。 　　 第二次？ 　　 崔浩立即目光锁定了那个程星，也就是说之前就和李淳风不对付？ 　　 “不用多说了。”傅奕冷声打断了程星：“老夫身边的这位就是安国侯崔中则，陛下已经答应了由太史监负责观测北极星一事，中则既是作为发起者，也是顾问，日后会参与进来。淳风，这件事交给你来主持。” 　　 李淳风拱手道：“诺！” 　　 程星一愣，猛然看向崔浩，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狠人崔中则？ 　　 ps：求订阅，推荐票，月票！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