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售货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开始给他装东西。 　　 其实，随着高考恢复，有些政策已经在无形中逐步放开。 　　 早些年，王少寒一个农村小伙，想要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基本是不可能的。那个时候，连家家户户点灯用的煤油，都要凭借票证才能购买。 　　 票证制度正式取消是1983年，完全取消甚至到90年后。 　　 中间这十来年，许多票据都开始慢慢失去作用，这在风云激荡的78年，已经出现苗头。 　　 王少寒背着满满一大包的东西，沿着崎岖的山路回到家中。 　　 夕阳西下，山头上的云彩开始从金色渐渐变得血红，大山下的小村落，升起一根根袅袅的炊烟，映着山河大地，愈发显得精致而渺小。 　　 王少寒到家的时候，林云倾正带着王小朵背柴火，准备捡一些细小的干柴做晚饭。 　　 毕竟，前天晚上为了加热蓼蓝，家里的木柴早已用完。 　　 见他回来，王小朵兴奋得直跳，抹着额头上细小的汗珠，跟他讲述下午的时候，她云倾姐带她进山拾柴火的事情。 　　 王少寒点头回应着，禁不住看向冷面女知青。 　　 林云倾脸上同样挂着淡淡的笑，冲他点头示意。 　　 只是，王少寒总觉得她似乎有点不一样了，隐约中带着莫名的疏离感。 　　 “哇，糖！云倾姐，哥哥买了糖！” 　　 小家伙儿腮帮子鼓鼓着，举着一颗糖果要递给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只是小胳膊太短，根本够不着。 　　 王少寒接过来递了过去，笑道：“这小妮子还是跟你亲。 　　 其实我包里买了不少呢，她都等不及我腾出手。 　　 尝尝吧，很好吃的，橘子糖。” 　　 林云倾却扭过头去，躲开他的手掌，拒绝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王少寒愣了愣，想不到她一个南方人，竟然不喜欢吃甜食。 　　 “哎呀，姐姐吃，姐姐吃！” 　　 不曾想，见她拒绝，王小朵当时就急了，举着小手，硬生生塞进她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顺着喉咙，直往心里钻。 　　 林云倾抗拒似的垂下头去，默默无言。 　　 王少寒把包袱放下，开始洗手做饭，“我先帮你把药熬上，再炖猪肚汤。 　　 今天我还专门买了红枣、芡实，只是少了一味莲子，有点可惜。不过，我给你加一些石菖蒲，也是一样。 　　 而且，你不是要参加高考嘛，石菖蒲醒神益智，多吃一点，还能让你变成个聪明蛋嘞。” 　　 王少寒开了句玩笑。 　　 听到聪明蛋什么的，王小朵咯咯笑起来，又跟自己姐姐坐在了一起。 　　 “我不……” 　　 林云倾小声嘟囔着，刚想拒绝，可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便任由他去了。 　　 吃过晚饭，王少寒开始收拾今天从供销社买回来的东西。 　　 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蹲在跟前，看着那些新奇的玩意儿，吵嚷着要帮他收拾。 　　 兄妹俩嬉闹着，搞得林云倾也没心思看书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坐得远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他们。 　　 注意到她的视线，王少寒笑着解释道：“记得咱们前天用野猪肉换回来的杏仁吗？ 　　 我原本想把它们炮制之后，带到县城卖掉的。只是数量太少，来回跑一趟几十里地，有点划不来。 　　 所以，我就想去山里的村落转转，看能不能再收上来一些。” 　　 林云倾美眸闪动，缓缓点头。 　　 伏牛山绵延千里，有不少村落点缀其间，位置比王家村还要偏僻，有些完全就是住在悬崖边上，来往很不方便。 　　 相较于现钱，那里的老乡们其实更喜欢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毕竟，有些特别封闭的山村，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甚至都还在用火镰。 　　 王少寒带着这些东西，以物易物，也算是给他们提供一些便利。 　　 “哥，你要进山？” 　　 王小朵委屈巴巴地抱着他的胳膊，有些不舍。 　　 “没事。” 　　 王少寒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哥哥不去远，最多两天，隔夜就会回来。 　　 还有，你云倾姐不是在家嘛，跟着她学习吧，她会教你识字。 　　 那个，这两天，就拜托你了。” 　　 “嗯。” 　　 林云倾假装翻书，淡淡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王少寒就收拾行囊出发了。 　　 不过，临行前他思量再三，又把那柄小锄头藏在衣服下面，算是给自己壮胆。 　　 林云倾见他没出息的样子，嘴角挑了挑，忽然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止住了。 　　 想着等他回来再说。 　　 眼瞅着已是三月半，整片大山都葱茏起来，视野中绵延无际的绿色似乎要把人淹没。 　　 王少寒深吸一口气，心情却雀跃几分。 　　 随着暮春的到来，山野里的药材会变得越来越多，便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收杏仁，换杏仁嘞！” 　　 爬过一座山头，转眼就到一片村寨。王少寒学着前世那些做小生意的，扯着喉咙喊道。 　　 羞涩什么的，对于一个活了两世的老鬼来说，不存在！ 　　 顺着他的叫喊，不少小孩子从破旧的门扉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不多时，他身后便多了一条叽叽喳喳的小尾巴。 　　 只是，真正换东西的却没有。 　　 毕竟，这片山旮旯，连货郎都很少来，村子里的居民对外来者本能地保持着戒备。 　　 “收杏仁，换杏仁嘞！” 　　 王少寒也不着急，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着。 　　 “小伙子，杏仁怎么收的？” 　　 终于，一个老大爷推门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背着手问道。 　　 “一毛五一斤，也可以换东西。” 　　 王少寒尽量把价格压低一些，方便等下还价，“大爷，您卖吗？” 　　 说话的工夫，附近几户人家也把门打开了，一些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观望。 　　 “一毛五……” 　　 没想到，大爷一点讲价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摇了摇头道：“小伙子，你来得不是时候啊。 　　 现在才三月份，这山里头的野杏子都还没熟嘞！ 　　 再说，谁家留那么多杏仁干啥？那玩意儿都是实在饿得没法了，拿来哄肚子嘞。吃多了还容易犯恶心，谁要它呀！” 　　 简单几句话，王少寒就听出了山里生活的困苦。 　　 娘诶，饿到吃苦杏仁？ 　　 要知道，跟很多植物一样，国内本土的杏树，杏仁都是苦的，含有苦杏苷等有毒物质，吃多了是真的会中毒，产生恶心、头疼、心悸等症状。 　　 但中医所用的杏仁，偏偏就是有毒的本土苦杏仁。 　　 至于外来的甜杏仁，只能当食品使用。 　　 其实，槐树也一样。 　　 本土的国槐开花晚，花朵小，而且还有刺；洋槐开花早，花朵大，味道清甜，还可以拿来蒸菜吃。 　　 但药典中记载的槐米，恰恰是国槐未绽放的花蕾。 　　 槐米具有凉血止血，清肝泻火的作用，对现代人常患的痔疮，有很好的疗效。 　　 可人性就是短视的。 　　 随着这些年的发展，苦杏和国槐渐渐地，都快消失不见了。 　　 王少寒听到他的话，挠了挠头，不甘心道：“大爷，真的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