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两人刚跨过那条小溪，一回头，吓得脸色都变了。 　　 原来，伴随哗啦啦的异响，一股浑浊的水头混杂枯枝败叶，顺着山坡便冲了下来。不消片刻，那条清澈的小溪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凶猛了许多的河道。 　　 巨量的山洪轰隆隆而下，翻腾的水花溅起老高，直瞅得人眼晕。 　　 “妈呀，怎么发大水了？” 　　 王巧安这小妮子毕竟是本地人，经历过最初的震撼之后，终于平静下来，跟林云倾解释着：“往年到了六七月份，进入雨季，山里的河道才会涨水。可现在才四月份，正是旱季，天上的大日头能晒得人头皮冒油，咋会发大水呀？” 　　 林云倾望着奔涌的溪流，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南方多雨，山洪肯定比中原地区更为常见。 　　 只是，河道里水势涨得这么大，他们要怎么回去呀？ 　　 王少寒看出了她的担忧，大大咧咧道：“没事，这天也没下雨，山洪持续不了多久，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就退了。” 　　 轰隆！ 　　 不成想，话音刚落，青天红日的，突然响起一道滚滚的雷声。 　　 王少寒立刻傻眼了，嘴巴都没来得及合上，急忙观察四周的天空。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大片乌云从西北飘了过来，狂风渐起，黑洞洞的，跟妖怪来了似的。 　　 看着他滑稽的表情，林云倾扑哧儿笑出声来，掩着嘴，肩膀一阵抽搐。 　　 “惨了，惨了，要下雨！” 　　 王巧安小脸儿立刻就耷拉下来，叫苦不迭。 　　 只有王小朵被清凉的山风一吹，开心不已，鼓着掌欢呼。 　　 “快走，快走！” 　　 王少寒连忙催促，可话说完之后，却十分贪心的跪在地上开始拔菘蓝，一边拔一边吆喝，“小母驴，你自己回去，我们从这边走，别等我们了。” 　　 只是那驴子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踢踏着蹄子，急得在对岸直转圈儿，就是不肯离开。 　　 王少寒气得骂了几句，它竟然也张着大嘴嗯昂嗯昂叫了起来，跟吵架似的。 　　 “别管它，它知道回家的路。” 　　 王少寒懒得再搭理这个不通人性的东西，火急火燎的拔着菘蓝，安慰道：“等下咱们从这边走，一样能够出山。 　　 路上不过是绕远一些。 　　 再说，这云彩来得快，估计去的也快，大雨不一定下得来的。”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子便落了下来，砸在人衣领里，冰凉冰凉的，激得人一缩脖子。 　　 林云倾连忙冲上来给这个小财迷帮忙，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让他还是不要分析了，简直没一句能对的。几个人等下别真的困在山里出不去了。 　　 他们两个还好，即便是找个山洞过夜都没啥，关键是有两个孩子，真到了那种地步，估计会吓到。 　　 两人手忙脚乱的拔了许多菘蓝，等大雨彻底飘落下来，四周都是哗啦哗啦的声音，视线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完全笼罩住山间的苍翠，才急急忙忙的拉着王小朵和王巧安离开。 　　 王少寒解下外套，顶在王小朵脑袋上，背着草药，在山道上蹒跚前行，生怕她淋出病。 　　 林云倾见状，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的布衫脱下来，护住王巧安，跟在他后面，缓缓前行。 　　 由于天气炎热，她穿得比较单薄，里面仅有一件棉质的紧身衣物，大雨一淋，整个都湿透了，勾勒出凸凹有致的曲线。 　　 王少寒甫一回头，惊得鼻血差点没喷出来，脚下一滑，吓得他打个激灵，连忙收拢心神，专心走路，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这个年月的女同志可不像后世那般开放，露肉都没关系。这仅仅是把身体的曲线显露出来，就羞得林云倾脸颊绯红了。 　　 记得上次带着王玉堂等人进山采金银花的时候，就经历过类似的一遭，可那时候林云倾几乎没把他瞪死。 　　 现在这般放得开，真是让人心里满是涟漪。 　　 大雨哗哗啦啦下了整整一路。 　　 直到王少寒等人回到家中，雨势才逐渐变小，就跟故意淋他们似的，真是挺让人无语的。 　　 还好一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反倒背篓里的药材被雨一淋，显出几分新绿，愈发苍翠欲滴，连一丝泥土都没了，干干净净，看在眼里让人心情都愉悦几分。 　　 王少寒连忙把王巧安送回家，并且跟婶子张桂梅解释一番，说是跟着自己进山采药去了，免得这丫头挨打。 　　 而后才回到家中，温了一些水，准备擦洗一下身子。 　　 其实他一个老爷们儿还好，主要是女同志身体娇贵，必须讲究一些。 　　 尤其是刚才在山中时看到的曼妙躯体不停在眼前浮现，勾得王少寒时不时有些走神，添水的时候都忘记舀了几瓢，气得他狠狠骂了自己几句无耻，才收拢心神。 　　 刚往灶膛里填入几根柴火，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奔跑声。 　　 有人边跑边吆喝： 　　 “出鱼了，出鱼了，大河里出鱼了！” 　　 “刚才下雨的时候在河边放羊的二秃子没回来，眼瞅着河里的水涨了起来。一条大鲤鱼不知道咋的，钻进河套草丛里，被他用手逮了出来！娘诶，都快赶上他胳膊长了，怕不是有十斤重！” 　　 “快拿家伙，快拿家伙！这不知道是哪个河湾里冲出来的大鱼，可不能让它们跑了！” 　　 一场大雨，大家伙儿都在家里闲着没事干，听到这话立刻就激动了。 　　 大街上瞬间就变得热闹起来。 　　 “孩儿他爹，快去摸鱼！人家都拿着舀子往河边跑呢，你搁家墨迹啥？” 　　 “真有鱼啊？我……我，对了，咱家没舀子啊！” 　　 “笨死你得了！没舀子你不会拿筛子？竹篮也行啊！没听说二秃子用手就抓了一条大鲤鱼吗？” 　　 …… 　　 街坊四邻都吵闹起来。 　　 听说有鱼吃，这些个吃野菜吃得眼睛都绿了的家伙着急忙慌的就往外跑。 　　 “少寒，你不去抓鱼吗？” 　　 果不其然，王少寒正竖起耳朵听着，林云倾收拾着衣裳从堂屋走了出来，学着别人家小媳妇儿的模样催促道。 　　 “去，去！” 　　 王少寒挠了挠头，总觉得这感觉太过奇怪。 　　 可谁能拒绝摸鱼的诱惑？ 　　 反正他刚才就有些按耐不住了，正想去河边看看。 　　 白河里有鱼，可会抓鱼的人却不多。 　　 最关键的是，投入的劳动和产出不成正比，大家伙儿平日里都忙着上工，没人整天在河边守着。 　　 所以，村里人想吃鱼一般还是去水产市场上买。 　　 收购站除了收购药材，山野货和水产品也会收，品质好的一般会运往县城，一些没人要的小鱼小虾才会在当地卖掉。 　　 那玩意儿虽然不要票证，可价钱也不便宜，再加上处理起来麻烦，买的人也不多。 　　 可河里出鱼就不一样了，白捡的东西，没人不激动。 　　 王少寒踅摸半天，家里别说渔网，连舀子都没一个。听着大街上一阵阵脚步声往南边而去，急得他团团转。然后，冷不丁就看到过滤药材的小箩，当即拎起来就往外跑。 　　 林云倾瞧得忍俊不禁，虽然心里盼望着他能抓些鱼回来改善一下生活，可如此不靠谱的工具还是难让人安心。 　　 于是，照顾着王小朵洗完澡之后，她有些放心不下，便牵着她跟去河边。 　　 不成想，整个大河两岸早变成市集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或者这个年月闲人太多，河里涨水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单北岸的王家村，南岸的村落也听到了消息，都急急忙忙跑过来捕鱼了。 　　 老一辈人都知道：涨水鱼，落水虾。 　　 这场大雨来得十分怪异，甚至在雨水到来之前河水就开始涨了，看到苗头，一些机灵的人早就有了准备。 　　 等林云倾牵着王小朵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网到了大鱼，正举起来炫耀着，兴奋得哈哈直乐。 　　 跟他们一样，不少人都是举家出动，妇女们提着口袋，等着自家老爷们儿抓鱼。那麻袋大得能装进去个人，俨然不知道自己男人有多大的本事了…… 　　 除了当地的村民，那帮子知青也听到了消息，早就开始下河了。 　　 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太好，还是河里的大鱼太多，片刻功夫，不少人都有了收获。 　　 那白晃晃的大鱼举在手中，不时甩动一下尾巴，任谁看到都艳羡不已。 　　 林云倾连忙四下寻找着王少寒，终于在河套边上看到了他。 　　 此刻，他正托着小箩，聚精会神的往一片草丛中摸去，专注的模样瞅得她嘴角上扬，连忙拉着王小朵往跟前靠了靠。 　　 说起来有些尴尬，王少寒不会水儿，也就是不会游泳。 　　 以前父亲尚在的时候身体不好，他有许多家务活要做，夏天的时候不能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到河边玩水，而且害怕母亲担忧，一直也没学会游泳。 　　 现在听到河里出鱼，他不想让王小朵和林云倾失望，再加上人家说河套里就能摸到，不用往河道里去，他才敢过来一试。 　　 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往里面跑，只是在堤岸边徘徊。 　　 也就暂时还没有收获…… 　　 林云倾拉着王小朵的小手，省得这顽皮的小丫头往河水里跳。自个儿蹲在河堤上，托起香腮看着他傻乐，时不时指点一下。 　　 却气得王少寒直翻白眼儿，抱怨她瞎指挥，害自己本该捉到的鱼都跑了。 　　 林云倾知道他在给自己的笨拙找借口，但也不戳破，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斗嘴。 　　 “又抓到一条，又抓到一条！” 　　 正在这时，那个陈小红的声音响起，这个小知青站在河岸边跳着脚欢呼，伸着手臂，引陆秋霜去看，“秋霜姐，秦朗他们真厉害！ 　　 这已经是第三条大鱼了吧？ 　　 嘿嘿，许万年他们还摸了不少小鱼，这下咱们知青院有的吃了！” 　　 陆秋霜眼眸闪动，心里也很激动，可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有意无意的往林云倾和王少寒那边看去。见他们两个颗粒无收，不由得嘴角上翘，大声道：“还行吧。 　　 至少有了点收获，不然咱们兴师动众这么多人，要是一条都抓不上来，也太不中用了。 　　 男同志就该上得了山、入得了海，不然要他们何用。” 　　 陈小红咧着嘴傻乐，瞅着那几个水里翻腾的男知青，眼睛里都冒出了小星星。 　　 林云倾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她，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只是那些什么狗屁话，却一个字也没往心里搁。 　　 人生在世，各有所长。 　　 全知全才的那不是人，是神仙！ 　　 王少寒能摸上来鱼她开心，摸不上来她一样开心。 　　 单是这份心意，还有相处的时光都够她回味好长时间了，真当她是来抓鱼的？ 　　 “来了，来了，云倾，快快！” 　　 哪知道，正在她思量之际，水里的王少寒突然咋呼起来，双手使劲按着什么东西，整个人都趴在了水草里，全身上下都在使劲儿。 　　 “呀！” 　　 林云倾没想到他真有收获，当即就站起身，撑开口袋往水里跑。 　　 她是个南方姑娘，多少是会水的。 　　 只是当下到处都是男同志，即便会游泳也没女同志往河里下，毕竟湿漉漉的太不雅观了。 　　 可那迅捷的动作，仍旧抢在那条大鱼逃跑之前，帮王少寒把它装了进去。 　　 “哥哥，大鱼鱼！” 　　 王小朵急得在河堤上乱走，兴奋地叫嚷着。 　　 王少寒乐开了花，连忙撑开口袋看了一眼，禁不住嘴巴就张开了，惊呼道：“一条锦鲤？！” 　　 说话的工夫，林云倾已经伸出手，五指紧扣，举轻若重的把那条足有六七斤重的大鱼给提了起来，故意大声道：“哇，真的是条锦鲤，好大呀！ 　　 少寒，这可不是单有本事就能捉到的哦。 　　 这是上天眷顾，锦鲤代表好运气呀！” 　　 听着她娇俏的声音，河岸上的大家都望了过来，看着那条通体金黄，偏偏尾巴艳红的大鲤鱼，一个个啧啧称奇。 　　 不管什么地方，锦鲤都代表着好运。 　　 骤然看到一条皮毛这么漂亮的大鱼，不少人都称赞起来，直夸得王少寒不好意思。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大鱼还真是运气加身才抓得到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它竟然跟晕头了似的，在水草里乱钻，一不小心就钻到自己怀里来了…… 　　 王少寒提溜着那条大鱼仔细瞅了瞅，眉头微微皱起。他发现这大鱼有点蔫不拉几的，并没有想象中欢实，跟要仰泳了似的，有点让人担心。 　　 当即，举目望去，见大家伙儿抓上来的鱼都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不怎么鲜活了。 　　 然后，仔细往岸边草丛里瞅了瞅，竟然还真有几条翻肚了的小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林云倾顺着他的目光，自然也注意到了，黛眉跟着蹙了起来。 　　 “云倾，咱们走吧。好像是因为河里换水，大鱼都翻肚了，所以才这么好抓。既然这样，天气又热，咱们见好就收吧。” 　　 “嗯，听你的。” 　　 林云倾眉眼一弯，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