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纯稚如同小儿。 他压根就不知道,皇后贾氏若真顺利诞下嫡子,但凡这个嫡子不是太过愚钝,或者……似他一般,那么头一个被嫡皇子威胁的,不是旁人,而恰恰正是他自己。 旁边捧着托盘等待的内监无声低头,视线收得死死的,根本不敢往旁处漂移。 生怕哪里不对招了旁人的猜忌惹下祸端。 倒是那正躬身为晋帝司马钟整理冠带的大监先回过神来,他笑着回答晋帝司马钟道:“是呢。陛下又要做父皇了。” 晋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那些浅薄、模糊的记忆中搜刮许久,不太确定地说:“那……赏?” 内监心下无奈一叹,面上却仍是带笑:“陛下,那是寻常妃嫔诞子的时候。如今入了产房的,是皇后娘娘。” “您须得亲自过去看顾。” “我?”晋帝司马钟很有些吃惊,连带着那睡意似乎都消散了些,“亲自看顾?” “我,我,也能看顾人?” 内监笑着道:“怎么不能?陛下质秉纯稚,能干得很。何况皇后是陛下的妻妇,如今皇后娘娘入了产房,正是分·身乏术的时候,陛下能过去守在娘娘产房外,能帮娘娘很大的忙呢。” 晋帝司马钟似懂非懂地点头,一时顾不上其他,当下就迈开脚步往外走。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皇后!快快快!” 幸而这个时候内监已经替晋帝司马钟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晋帝司马钟冲出去,也不碍什么。 这只是当下,这些内监宫人也着实不敢就这样放晋帝司马钟一个人冲出去,连忙小跑着追过去。 幸而晋帝司马钟也没走出多远,就自个儿放慢了脚步。 等后头的宫人追过来,晋帝司马钟自己就咧开嘴笑:“我,我忘了皇后在哪里了……” 领头的内监也不觉得奇怪,急走两步抢到晋帝司马钟前头为他引路。 “陛下,且随某家来。” 晋帝司马钟乖乖地走在宫人之后,一路踏着灯光往椒房殿中去。 椒房殿早早就备下了产房,当日皇后贾南风羊水一破便被送进去了,半点不耽误事儿。 晋帝司马钟这一行人到达椒房殿的时候,椒房殿内外灯火通明,但却是忙而不乱,打眼一瞧就先叫人安心。 晋帝司马钟不觉异常,但跟随着他左右的那些宫人明显放松了些。 “皇后是在里面?”晋帝司马钟问旁边的宫人,脚步却没有停顿,径直往宫门那边走。 “是的,陛下,”提着宫灯的大监一面躬身应话,一面抬眼跟守在宫门前的宫媪对视一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只他面上也不显,示意其他内监跟上晋帝司马钟往椒房殿中去后,自己在原地站定。 “杨公公。”穿着女官服饰的宫媪福身见礼,脸色始终沉重。 那杨公公心下已有准备,当下只问:“太后娘娘还没到?” 贾宫媪垂着眼睑:“太后娘娘遣人过来请走了燕娘子,如今燕娘子正在长乐宫中陪着太后娘娘。” 杨公公的脸色越发地沉重。 燕娘子是谁? 贾南风皇后的生母,贾氏当代主母,更是在贾南风皇后生产期间待为执掌握于她手中的半枚虎符的那个人! 太后杨氏说是来请燕娘子,哪里只是请的燕娘子这个人? 请的根本就是那半枚虎符! 燕娘子入宫,本是为了陪伴贾南风皇后生产,为了安定贾南风皇后的心神都,如今却要离开椒房殿去往长乐宫,在另一层面上“安定”贾皇后的心神。 “是单只帝都各处不稳,还是连同宫廷内部都不甚妥当?”杨公公问。 贾宫媪抬眼,叫目光跟杨公公的视线碰了碰:“若果宫廷内部不算妥当,夫人就不会离开椒房殿了。” 这一日椒房殿才是最要紧的,倘若连宫廷内部都不甚安稳,燕娘子又怎么会放心离开椒房殿? “只我也有一言要问杨公公。”贾宫媪看定了杨公公。 杨公公一时站直了身体:“你问。” “值此之时,”贾宫媪问,问得甚为赤·裸,“杨氏可信否?” 杨公公多少有点震惊贾宫媪的大胆,但也很能理解。 都什么时候了,倘若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地来,就真不怕会出什么问题?! “杨氏……”杨公公郑重颌首,“当前尚可信。” “而且,”他往那宫门尚未闭合的椒房殿看了一眼,“陛下不是已经到了吗?” 杨公公措辞甚为严谨,且尤其的有说服力,也正因为如此,他得到了贾宫媪,更准确地说,贾氏的信任。 贾宫媪深看他一眼,转身从侧旁取出一盏小灯。 或者说,小灯台。 当着杨公公的面,贾宫媪点亮了小灯台。 小灯台中那幽蓝的烛火亮起的顷刻间,端坐在长乐宫正殿含笑与太后杨氏有来有回闲话家常的燕娘子眼波一动,面上的笑意便敛起。 那张没有了笑意的银盘面容当即就透出了几分端重肃正。 “可是愿信我了?”杨太后也跟着正了脸色,却问道。 燕娘子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一物。 沉闷的撞击声在大殿中响起,不是很重,却端的摄人。 更摄人的是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厚重气机,不过甫一显露,就为这座庄重肃穆的宫殿平白增添了七分杀气。 当其时,与其说这长乐宫还是宫廷内苑,倒不如说这里是点兵的校场。 当定睛细看,这宫苑还是内宫宫苑,内中布置庄重中偏柔和,却不真是那粗犷空阔、肃杀凶暴的点兵校场。